陳婉萍再見到姜培生時,南京已經進入了夏天。那天中午,婉萍吃過飯正困泱泱地躺在宿舍床上看書,陸淑蘭從外面回來,說:「婉萍,我剛才回來的路上遇見了管理員,她讓我轉告你,校門外面有個男的找你。」
「男的找我?能是誰啊?我爸爸嗎?」婉萍懶散散地夾上書籤,把書放在一邊後慢吞吞地從床上坐起來,踩著藤編涼鞋,對鏡子簡單收拾下頭便起身往外面走。
見婉萍已經走到宿舍門口,陸淑蘭忽然補充說:「聽說蠻年輕的,穿草黃制服扎皮腰帶,你曉得是哪一位不?」
草黃制服扎皮腰帶是教導總隊的夏季常服,在南京城裡待過幾年的人都知道。陳婉萍一下子反應過來,穿這身衣服找她的人會是誰,淑蘭剛才就是故意不說清楚。
婉萍明了淑蘭這是在逗她呢!但顧不了那些,婉萍只覺得噴涌而出的喜悅讓她高興得慌了手腳,立在門前足有半分鐘才蹦跳著折身跑回來,對著鏡子又看了眼身上的淡藍色衣服,嘟噥:「哎喲,這件好素哎。」
話說完陳婉萍一把拉出床下的箱子,由於她每周都會回家,所以放在宿舍的衣服不多,除了身上穿的,箱子裡一共也就三件。
「這件顯老氣,不好看的!」婉萍拎出一件薑黃色的短袖旗袍,瞧了眼扔在一邊,然後又拿出一件格子的,皺著眉頭:「這件穿舊了,松松垮垮顯矮。」
藍色太素,薑黃的老氣,格子的顯矮。陳婉萍拿出最後一件坐在床上嘟起嘴吧:「嫩綠色的旗袍裙好看倒是好看的,只是滾邊破了,還沒來得及修補好。」
「剛才跟你講個了玩笑話。不是管理員讓我來找你的,是我在校門口遇到姜培生了。他一個人束手束腳地站在校門口,瞧著傻了吧唧的,我走過去發現那人眼睛長得蠻漂亮的,一下子就想起來你跟我說的話,於是我就問他,你是不是叫姜培生啊?他點點頭。我又問他,你是不是要找陳婉萍啊?他又點點頭。」陸淑蘭說著話,打開了她的隨身小皮箱,取出一件淡粉色旗袍裙遞給婉萍說:「上次你不說這件好看嗎?好啦,借你穿了。」
「呀!」前一刻還在不開心的小臉兒一下子舒展了,婉萍欣喜地接過粉色旗袍裙,說:「淑蘭,我就曉得你是最好的了。」
「曉得曉得,我一貫都是最好的。」淑蘭蹺腿坐在床上,看著婉萍換好衣服,點點頭說:「蠻好看的哎。我們婉萍就是天生的美人胚子,以後要穿頂好的衣裳,配頂好的翡翠寶石。」
被人夸好看自然是開心的,婉萍撲哧笑出來,擺擺手說:「什麼頂好的衣裳,頂好的翡翠寶石,我又不十分在意這些。」
「那你在意什麼?」陸淑蘭問。
「我要他喜歡我,全心全意只喜歡我一個人,誰也不能替代我,我絕對絕對不要那種三心二意的男人。」陳婉萍這話說完忽然覺得心口一冷,瞬間生出許多失落。她把那身粉色的旗袍裙又脫了下來,還給了陸淑蘭,穿上自己的藍色衣衫。
「又怎麼了?」陸淑蘭見婉萍的情緒一會兒高一會兒低的起伏,不經問道。
「沒什麼,只是想到姜培生可能是來找我表姐的。陳瑛不在,他才要找我。」婉萍低聲說著,臉上的喜悅少了許多,話說完走出宿舍。
陳婉萍快走到校門口時,看見姜培生朝她用力地揮手,腳下不由快了兩步,但立刻她又止住了,刻意地慢悠悠地走過去。
姜培生應該是等了一段時間,額頭和鼻尖上都是汗,見到陳婉萍後就笑著說:「我昨天才從上海回來,今日有空就過來找你。正不知道該找誰問呢,趕巧碰見了你同學。」
「那是我朋友陸淑蘭,」陳婉萍說話時注意到姜培生的領章變了,從原先的一條槓三顆星換成了兩條槓一顆星,於是問:「你升官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