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鄭老縣君怎樣胡攪蠻纏,鄭大在親姑母兼未來岳母的冥壽之日偷取妓子,這事是無可辯駁的,不孝、違禮這兩樁罪名自然死死釘在了鄭大身上。
問安長跪不起,決然道:「請外大母體恤!問安情願此後終身不外嫁,在家服侍高堂,為母親結廬守孝,絕不嫁與侮辱母親之人!」
鄭老縣君渾身哆嗦著,「安娘,你、你與你表兄的婚事是你母親所願啊!她希望你歸於鄭家,與我再全天倫之樂,你還不明白嗎?」
「因為母親所願,所以問安不會再嫁與旁人。如此,既不嫁與侮辱母親之人,不算違背母親的意思嫁與旁人。」問安深深叩首,「於外祖母垂愛之情,問安此生再無法報答,唯有日日長奉佛前為外祖母祈福,誠願外祖母福壽安康,永無疾餒。」
就健健康康地看著徐家扶搖直上,鄭家低落谷底,看著你的寶貝孫兒浪蕩輕狂為家族惹禍,一生一無所成吧。
她在心中為鄭老縣君送上最虔誠的祝福。
「你這孩子!」一旁看了許久的郡王妃一急,忙要拉她,「這話是能渾說的?」
大夫人滿面急色地上t去勸她,「安娘,我知道你性情剛烈,絕不容人辱及母親,可終身之事咱們尚可以徐徐圖之,你母親九泉之下若知道你為了爭她的一口氣耽誤了自己終身,她如何能夠心安啊!」
「王妃,伯母。」問安抬起頭,滿面熱淚,雙目赤紅,卻堅定地搖頭,「唯有我持身最正、最無可挑剔,我才最有底氣,為我母親平冤驅辱。」
她說著,站起身來,定定看著鄭大,「聖人云,父之仇,弗與共戴天。我母親與我骨血一場,今日你辱我生母,此仇不報,我又豈堪為人?」
她說著,猛然回身拔出堂前裝飾的祖父佩刀砍向的衣袖:「今日之後,你我兩家割袍斷義,我母親與你再無關係,她再無你這等辱她冥壽令她九泉難安的男侄。」
再一刀,劃在鄭大的手臂上,老宅中的僕人們時常保養老郎君佩刀,此刀藏鞘多年,仍然鋒銳無匹,一刀既下當場見血。
「這一刀,我還今日之辱。但此仇未完,今日之後,我再見你,仍以敵寇視之。」她收刀回鞘,緩緩轉身看向徐問真,「敢問長姊,徐家子何待敵寇?」
「見父母仇,得刀殺之、得劍刎之、得棍棒笞之,赤手空拳,亦絕不留之。」徐問真一字一句,落地有聲。
問安冷冷注視著鄭大,「我待你,當如此訓。」
鄭大被塞著嘴無法呼痛,但從他猙獰的面孔、瞪大的眼睛、哆嗦的身體和……逐漸濡濕的下裳,可以看出他承受著多大的痛苦和恐懼。
鄭老縣君這一回是真的目眥欲裂,淒聲高喊:「孫兒啊!」一面就要向鄭大撲過去,鄭大夫人已經搶先她一步,先撲在鄭大身上,胡亂抱住他在他身上摸索傷痕,老縣君轉過頭怒瞪問安:「徐氏毒婦!」
事已至此,再無迴轉的餘地,老縣君索性撕破臉,破口大罵:「賤婢子!你眼中還有王法沒有!」
「——為親長報仇就是王法!」又是七夫人,她被人從身後一把推了出來,又衝到眾人之前,腦筋轉得飛快憋出如此一句,再罵起來就很順暢了,「你才賤婢!你全家賤婢!你家那不孝不悌不義不禮的玩意,若不仗著娘胎里高攀,連給我徐家娘子們端洗腳水都不配!這些年你每每仗著五弟婦來我家討好處,可我如今看著,怎麼你沒怎麼將五弟婦當回事?倘若你真疼五弟婦,今夜你孫兒的大巴掌都扇到你女兒頭上了,怎麼你還能無動於衷還保護孫兒?我若是你,沒王法的雜種羔子敢玷污我女兒的冥壽、欺辱我女兒留下的一點血脈,我、我非生撕了她不成!」
「你、你——」鄭老縣君這輩子沒想過有一天自家孩子被罵成「沒王法的雜種羔子」,渾身哆嗦著憋出兩個字,渾身癱軟著往後倒,眼睛翻白——這一回是真要暈過去了。
「白芍!」大夫人立刻喚,白芍上去銀針如飛,將鄭老縣君扎得雙目僵直,但一直睜著,打眼一瞧……狀態好像還成?
反正鄭大夫人還沒來得及抱著兒子發瘋,就和鄭老縣君、鄭大一起,被徐家的婆子們連拖帶拽地拉出去了。
看得出來,她這一回是真的大受打擊,實實在在地癱軟了。
她上了年歲,雖然多年養尊處優,但兒孫不成器,殫精竭慮地為家族打算,身體不算太好,今夜對她絕對是重大打擊,回去之後若無好醫者吊命,只怕真要有不好了。
她可不能不行在近日,得等問安平平順順地走上青雲路,她再回老家自生自滅去。
徐問真微微側首,含霜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輕輕點頭示意已經安排周全。
那邊大夫人冷笑道:「養出個在姑母冥壽日通姦娶妓的混帳東西,等著我家參你們鄭家的奏章吧!」
一時徐宅中就剩個葉氏站在院裡格格不入,她自己左看右看,竟然仰天而笑,然後對問安道:「我從前看你性子溫吞軟糯,原來卻是看錯了——哈哈哈,早知你們姊妹都是如此脾氣,我,我何苦誤了我的安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