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多日,好不容易等到紀襄出門,她立刻便雇了馬車跟上她。
法雲寺香火旺盛,即使時辰還早,來求神拜佛的香客依舊不少。蕊初混在虔誠的人群里,目不轉睛地看著紀襄的身影。
紀襄今日穿著玉色衫裙,裙尾繡著一圈如意紋,清新素雅。一進大雄寶殿,她就摘了淺色帷帽,露出一張嬌柔白淨的臉,恰似花樹堆雪,清麗忘俗。
她恭恭敬敬地在佛像前叩首祈願,又捐了一小筆香火錢。紀襄和碧梧二人都沒有來過這裡,沿著各處寶殿逛了逛。行至午時,二人用了一頓素膳。
紀襄和碧梧走出了膳房後,她突然道:「碧梧,你替我去買些素油做的糕點吧,我去前頭那棵大木槿花樹下等你。」
木槿花樹是二人適才路過的,地處幽靜。碧梧有些奇怪,但還是應了一聲就折返回去。
紀襄不緊不慢地走到花樹下,她用手帕擦乾淨一塊大石,安坐了片刻。
見人還沒有出來,她也沒有耐心再等她。說不定,是自己會意錯了。
她才剛起身,蕊初焦急地從一堵牆後走了出來,朝她行了個禮,細聲細氣道:「見過紀姑娘。」
紀襄在拜佛時察覺了有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瞧,細心觀察了一路發現是個手無寸鐵的年輕女子,才支開了碧梧。她也好奇,她完全不認識這個姑娘,不知她有何事。
「你是何人?」
眼前的姑娘慢慢抬起頭,姿態優美,隨著她抬頭的動作,紀襄看清楚了她的臉和她髮髻上的首飾。
真是奇怪,她們今日都戴了一支鑲琥珀珠銀絲雙蝶釵。
「我名蕊初。」
紀襄眉頭微微蹙起,就聽蕊初繼續說道:「是章郎君的人。」
剎那間,她腦中嗡嗡作響,似是有人在她耳邊重重敲鑼打鼓,聽不見外界一點聲音,看不清眼前景象。
紀襄怔忪道:「你是章府的?」
「不是的。」蕊初瞅著她臉色,將自己和章序是如何認識的一五一十地說了。
「紀姑娘,我絕無想和你爭搶的心思。可我父母都已經早早離我而去,即使回了祖地也無人依靠照料。我服侍章郎君已經慣了,他執意要送我回去,他並不知道我會來找您。求求您和郎君提一句,讓我留下來吧。不論是在外邊,還是您願意給我一個進府做奴婢的機會,我一定好好服侍您和郎君,絕不會生出別的心思。」
蕊初說著,緩緩地跪下了,一雙上挑的含情眼裡,已經含滿了淚珠。
紀襄目光一掃四周,見碧梧已經回來了,遠遠地站著。路過的一二行人停步好奇留下來看熱鬧,她扶了扶額頭,輕聲道:「你先起來。」
蕊初小心翼翼地覷著紀襄,確認了她沒有發怒的意思,她自己也不想被人盯著瞧,應諾一聲扶著膝蓋站起來了。
她不禁生出期盼來,紀姑娘真如章序所說,脾性非常好。
那麼,她應該會答應的吧?
紀襄與她對視片刻,覺得她的期盼似乎只是求她能從手指縫裡漏一些給她。
她的手抬起,原本是想要摸一摸髮髻上的釵,見蕊初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瑟縮了一下,緩緩放下了手。
怪可笑的。
她這一動作,蕊初也發現了二人的釵是一模一樣的。不同於紀襄,她的臉上飛快閃過一抹抑制不住的喜悅之情。
紀襄沉默片刻,道:「我不會幫你說情,也不會告訴章序你來找過我。但你如果再跟蹤我,我會報官。」
「紀姑娘!」蕊初焦急地叫喚了一聲。她想要哭訴哀求一番,卻不確定紀襄是否吃這一套。
紀襄澄澈清透的眼眸望了她一眼,起身走了。蕊初實在是不甘心,紀襄身姿纖弱面容也十分嬌柔,看起來就不像是一個會發脾氣的人。雖說美得驚人,但絲毫沒有震懾力。
蕊初上前兩步,想要拉住紀襄的手。碧梧見狀,連忙快步走過來,一把推開蕊初,喝道:「你是何人,竟敢糾纏我家姑娘?」
「走吧。」紀襄輕聲道,拉著碧梧走了,沒有再看蕊初一眼。
二人走遠了,碧梧一路回頭好幾次,確認那個古怪女子沒有跟上來,問道:「姑娘,方才拉著你的人是誰呀?」
「章序的......外室。」紀襄尋了個合適的詞語,輕聲道。
碧梧一愣,鬆開了扶著紀襄手臂的手,怔怔地站在原地,錯愕地看著紀襄面無表情的臉。
寺內檀香悠悠,夏日的午後直熏得人睜不開眼,昏昏欲睡。紀襄抬頭望了一眼天色,讓她去找間禪房歇息,而她自己則想去後山走走。
原本,碧梧是不會讓紀襄一個妙齡少女獨自去散心的。但她明白紀襄眼下的心情,且法雲寺佛光普照,從沒有出過惡事,便目送她走遠了。
紀襄走了許久,在樹蔭下坐下了。古柏參天,近乎遮天蔽日。她想哭,卻又覺得自己的傷心沒有道理。
章序兩年前就認識蕊初了,那時候他們連婚約都沒有。
她自小在宮裡長大,看著後宮的妃嬪如雲,知道皇子十四五歲時就會有服侍床笫的宮娥。尋常大戶公子,也多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