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端咬緊牙根,恨不能把戶部侍郎拖來暴打一頓。那蠢貨只看得見眼前利益,全然不顧他們的宏偉大計!
「陛下息怒。」卞持盈低頭,慢條斯理地撫著袖口:「我以為,此案定要嚴懲,貪官蠹役若不及時挖除,必會動搖國本,如今開國不過三年,國之根基不穩,若輕拿輕放,不痛不癢,就此揭過,恐怕我們比平昌帝也……」
「不必多言。」晏端抬手打斷她的話,他將奏摺扔在案上:「此事朕心裡有數,依朕看,此案還有待商榷,需從長計議。」
卞持盈彎腰,取過奏摺,她垂下眼眸,眉目冷淡:「商榷……怕是不能夠了。」
晏端隱隱猜到了什麼,他扭頭盯著皇后,冷聲質問:「何意?」
「戶部侍郎與給事中勾結貪污受賄一案,證據確鑿。」皇后執著手裡的奏摺,正色直言:「已打入大牢,擇日行刑。」
「混帳!」晏端驟然暴起,他重重拍桌而立,居高臨下,怒目圓睜。
卞持盈神色冷靜,輕輕放下奏摺:「陛下何必為了他們動氣,仔細身上的傷。」
「你……!」晏端聞言,臉色更是難看,他臨案而立,垂下的手背青筋爆凸。
卞持盈扶案起身,她心裡清楚,晏埠中的混帳說的是自己,但她分毫不惱,只要能除去戶部侍郎,受兩句不痛不癢的咒罵也不妨事。
「陛下。」她與晏端相對而立,擰眉輕問:「近來可是政事纏身?我見你心緒起伏有些頻繁,何事動了你的心潮?」
晏端臉色稍霽,他扶案側過身去,少頃,扭頭看著皇后:「是我失態了,許是被行刺的事給刺激了,休整兩日便好。」
卞持盈頷首:「如此說來,陛下真是得好好休養一番,那麼給事中一案我便全權處置,就不讓這些事再擾陛下心神了。」
「不行!」晏端厲聲據爭:「這如何使得!」
或許是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太過刻薄尖銳,他稍稍緩了緩:「朕的意思是,你既要掌管六宮,又要管朝前政事,分身乏術,況且,給事中一案牽扯甚廣,必要耗費許多精力心血,我怎能就此罷手,只管自己清靜,不聞你之辛勞。」
「陛下許是忘了。」卞持盈常常毫無波瀾的語氣中帶著兩分諷意:「我的掌管六宮之責,你已經移交給賢妃代理,我現在清閒無事,正好可以藉以空閒,整治朝前詭譎風波。」
她抬眸,看著比自己高的丈夫、皇帝,輕聲問:「以前不也如此麼?」
晏端無言以對,他看著妻子這雙凌厲清明的眼,心裡微微發堵。
第3章 問鼎之志
◎她要的,是生殺大權◎
是啊,記得剛開國那一年,天下局勢未定,混戰四起,各方梟雄不甘鎮壓,蠢蠢欲動。
晏端剛坐上皇位,就被堆滿案桌的奏摺嚇病了,在乾清殿休養了半月有餘。
是卞持盈替他將一件件棘手的政事處理妥當,是卞持盈替他將一位位梟雄遊說至臣服,是卞持盈以雷霆手段清理朝前舊臣、大力擢升新臣。
她一遍遍沖刷朝前留下的痕跡,使新朝鼎立長安。
等晏端再登金鑾殿時,乾清方幾日,長安已千年。
他再登金鑾殿第一件事,便是昭告天下,這龍椅,他和皇后共坐,這皇權,他和皇后共享。
只是晏端沒有想到,事情會朝著他未曾料想過的方向駛去。
夫妻二人不歡而散,晏端離開時,臉色五彩紛呈,精彩至極。
他走後,卞持盈坐在案桌前,手裡還捏著給事中一案的奏摺,她垂下眼皮,看著折中墨痕,良久,她合上奏摺,起身離去。
戶部侍郎周佺與給事中曹敏平勾結,證據確鑿,已連夜抄家,人也被押入大牢,等候發落。朝中眾人皆唏噓不已,只因周佺行事穩妥,從不與人交惡,在朝中兢兢業業,敬小慎微,怎麼看也不像是會與曹敏平同流合污的人。
沒想到啊沒想到,真是人不可貌相。
這日傍晚,晏端再臨昭陽殿。
卞持盈抱著寶淳,正教她識字,言辭溫和,語氣耐煩至極。
晏端站在簾門處,靜靜地看著屋裡那對母女,眼底有莫名的情緒在流淌。
平日裡不苟言笑、正襟危坐的皇后殿下,此刻穿著一件素色長襖,髮髻松松垮垮地綰著,髻間只有一柄珠釵,素雅溫和。
眼下,她摟著懷中的寶淳,纖細瑩白的手指指著紙上的大字,低眸看著女兒,諄諄善誘。
晏端看見她纖長濃密的睫羽,看見她柔軟潔白的臉頰,亦是看見了她眼中的柔情。
她有多久沒有用這樣的目光看著自己了?
晏端一時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