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對上妻子那雙清凌凌的眼睛,那雙平日裡盛滿了怯懦的眼睛,在此刻卻平靜無比。
卞如盈拍了拍身上的灰,看了他一眼,扭頭離開了。
她沒管身後一片狼藉,看著院子裡枝繁葉茂的樹木,她微微一笑,只覺前路明亮。
第22章 深惡痛絕
◎你能不能消停一會兒?◎
寶淳的生辰在六月底。
卞持盈讓覃嬤嬤全權操辦。
覃嬤嬤是卞持盈的乳母,名「明善」,也是從卞家帶進宮來的,她性子爽利,頗有主意。
寶淳才三歲,卞持盈不欲大辦,準備在寶淳生辰那日好好兒陪陪她,再叫上晏端一起陪她吃兩頓飯,一家三口去園子裡散散步。
至於寶淳的生辰禮......
卞持盈讓人帶來龔嫻,問道:「最近寶淳在做什麼?」
龔嫻站在下方,斂眉而立:「稟殿下,小殿下昨日寫了五張大字,去園子裡畫了牡丹花,踢了會兒毽子。」
「寶淳生辰將近。」卞持盈看著她,話未說全:「我在苦惱送她什麼。」
龔嫻思忖片刻,道:「小殿下並未有想要的東西,但近日來對作畫一事有著濃郁的興趣,見到什麼都想畫。」
卞持盈明了,她看著龔嫻,眸光深邃:「龔娘子,為何想要進宮當公主之師?」
龔嫻坦然一笑:「或許沒人不想。」
「但你不同。」皇后直言道:「你身上似乎有什麼秘密,是與陛下相關?」
龔嫻抬眸看她,眼中蘊含萬千情緒,沒等卞持盈看明白,她就又垂下眼皮,語氣恭敬:「殿下多心了。」
「你不擔心我會因為你接近陛下,而對你發難?」
「殿下不是這樣的人。」
「那我是什麼樣的人?」
「殿下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殿下是很好的人。」
「......」
龔嫻走後,卞持盈沉思了許久。
龔嫻很奇怪,想要見她,但見了又不說出關鍵的話來,仿佛是在與人打謎語。
究竟意欲何為?
臨近寶淳生辰,大臣們都送來價格不菲的禮品。
卞持盈替寶淳準備了一套筆墨紙硯作為生辰禮,質地溫潤,皆屬上乘。
這日晏端來昭陽殿,恰好遇見了龔嫻帶著寶淳畫畫。
女子生得貌美,此刻穿著一件藕粉衫裙,梳著墮馬髻,斜斜地並排插了兩支玉蘭簪子,溫婉大方。
晏端一下看迷了眼。
還是寶淳先察覺到他的到來,她立刻放下畫筆,朝他揮手,高興道:「爹!」
龔嫻像是這才發覺一般,立馬起身來行禮:「見過陛下。」
「嗯。」晏端走近,看了她一眼,然後看向寶淳,彎腰在其鼻尖颳了刮,語氣寵溺溫和:「想不想爹爹?」
寶淳重重點頭:「想的。」
她仰頭看著晏端,伸出手臂:「抱抱寶淳。」
晏端看著她手上的黑色墨汁,抿了抿唇,有些遲疑。
龔嫻伸手將寶淳抱了起來,她看向晏端,語氣疏遠清淡:「陛下可是來尋殿下的?殿下一早便去了金鑾殿,眼下還沒有回來。」
晏端頷首:「朕知道了。」
寶淳眼睜睜看著他離開,這回,她只是沉默著看著他遠去。
龔嫻輕輕摸了摸她的小臉。
她回過神來,朝龔嫻笑了笑,然後乖乖地依偎上去:「嫻姐姐,寶淳想娘了。」
龔嫻捏了捏她軟乎乎的手臂:「殿下一會兒就回來了。」
金鑾殿。
卞持盈合上最後一本奏本,擱下筆後,遲月端去一杯熱茶。
她接過後喝了兩口便置下,抬手揉了揉眉心。
遲月去到她伸手,替她松泛松泛肩頸。
卞持盈閉眼往後一靠,看似在假寐,實則腦中暗潮湧動,思緒不停。
這時,宮人來稟,說是晏端來了。
她睜開眼,遲月恭敬退至一旁。
「朕看寶淳孤單可憐得厲害。」晏端第一句話便是指責:「你為人母,還是要多盡為母之責。」
卞持盈懶得與他爭辯這些,只道:「陛下,寶淳生辰將至,待她生辰那日,咱們一起陪她過一日,也算是盡了父母之責。」
晏端敷衍點點頭:「朕自然知道。」
他看向皇后,擰眉問道:「你近日在做什麼?朕看你整日忙來忙去,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不知道的還以為皇后你一人夙興夜寐,而朕荒廢政業,好像朕是個昏君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