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卞持盈扭頭看著晏端,神色複雜。
此時的晏端穿著玄色圓領袍,高高束著發,齊眉勒著一根烏青抹額,眉目清正,眸光清澈。
「我怎麼了?」晏端有些摸不著頭腦:「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忽然走近,湊近卞持盈,有些震驚:「為何你長了這麼多皺紋?」
卞持盈心裡已有了念頭,於是她平靜問:「你多大年紀?」
晏端:「十七歲。」
卞持盈:「我已經年過四十了。」
「四十?!」晏端作錯愕狀,他將卞持盈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有些不敢相信:「你怎麼就四十了?你不是比我小嗎?」
卞持盈愈發平靜:「是啊,所以是十七歲的你遇見四十歲的我。」
晏端有些沒回過神,他愣愣地盯著虛處發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有些結結巴巴開口:「你……那你沒有和我成親嗎?你為何沒有與我成親?你我是有婚約在的。」
他看向沉睡的容拂,醋意翻湧得厲害,也嫉妒得厲害:「皎皎,你怎麼能嫁給他,你明明說過愛我的,你明明說過要一生一世陪著我的。」
卞持盈措辭片刻,索性直言:「我嫁給了你,生下了寶淳,給她取名晏淑陶。」
晏端眼睛一亮,整個人都很雀躍:「真的嗎?」
他目光觸及到容拂,遲疑又問:「那他是誰?」
卞持盈語氣不疾不徐:「生下寶淳那一年,你我登基為帝後,我協助你掌管天下,而你才智不足,不問政事,我只有攬權,而你不滿我攬權,與宗映覺、榮嶼青一起謀劃置我於死地,一杯毒酒送我上了黃泉。後來我重生,於昌安四年將你斬殺金鑾殿,並請法師來,驅散你的魂魄,讓你魂飛魄散。」
馬車裡安安靜靜的,只能聽見外邊兒車軲轆轉動的聲音。
卞持盈說這話的時候沒有看晏端,她只是垂眸看著和容拂交握的雙手。
馬車裡一直沒有動靜,她抬起頭來,竟見晏端淚流滿面。
她微哂:「你這是做什麼?」
晏端擦擦淚,眼睛紅彤彤的,像兔子一樣。他看著卞持盈,目光悲戚:「那時你一定很痛。」
「……什麼?」
晏端低頭,滾燙的眼淚不斷落下,砸在他手背上:「毒酒下肚,你一定很痛。」
卞持盈勾起一抹諷笑:「是啊,很痛。」
「他怎麼能那樣對你?」晏端抬起頭,眼睛很紅很紅,目光悲涼不可置信:「你可是他的結髮妻子!」
卞持盈冷冷開口:「你就是他,他就是你。」
「我不是。」少年晏端固執糾正:「我不是他,我不會做這樣的事。」
「晏端。」卞持盈目光銳利:「你已經死了很多年了,何必糾纏不休?甚至跑來我夢裡擾我清夢,魂飛魄散的滋味你還想再來一回嗎?」
晏端擺擺手,手足無措:「我不是,皎皎,別趕我走……」
他淚流不止,苦苦哀求道:「皎皎……讓我再看看你……求你了……」
「皎皎,皎皎。」卞持盈是在容拂的呼喊中醒來的。
她睜開眼,眼裡一片紅血絲,看上去有些駭人。
「皎皎。」容拂一臉心疼地看著她:「是不是夢魘了?我去找個大夫來瞧瞧。」
卞持盈搖頭,她很是疲倦:「不必了,歇一歇就好了,眼下到哪裡了?」
容拂擦了擦她額上的汗,眼底帶著疼惜:「已經到惠州了。」
一行人下榻的地方是在惠州一處安靜的巷子裡,和在爐城時一樣,賃了一個院子。
卞持盈這一歇,便是兩日。
第三日,惠州恰好又下起了雨,沒辦法出門,她便與容拂在屋內下棋。
院子裡的花圃中,有簇簇錦菊。
卞持盈手執棋子,盯著那正在承受風雨的菊花出了神。
容拂不敢看她,怕在她面上看到一些他看到後會難過的神情,於是他盯著棋盤。
「就跟在爐城一樣。」
「啪嗒」卞持盈落下棋子,她聲音淡淡:「你我四方遊玩,無所顧忌。」
容拂看著她纖細的指尖,一時失神。
良久,他抬起頭來,看著卞持盈,欲言又止。
「彌家沒在這附近,不會遇著他。」卞持盈朝他笑笑,眉目溫潤:「所以你放心。」
「我特意讓覃嬤嬤安排落腳的地方在這裡,也是有這個緣故。此行雖不單純是遊玩,但遊玩也是較為重要的一事,哪能輕易被人叨擾,導致失了遊玩的心?」
她抬下巴:「該你了。」
「歸去時再見。」她看著他落下一子,聽著耳邊瀟瀟雨聲,只覺心曠神怡:「所以你我不必去想,徒添煩惱。」
她言笑晏晏,明眸善睞:「你說呢?」
容拂聲音微啞,他頷首:「陛下說得對。」
入了秋之後,卞持盈出門的頻率高了許多,她不知怎的,突然愛寫手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