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二,攜容卿游湖,惠州景色宜人,秋高氣爽,煞是得意。
九月初九,登高望遠,累哉。
九月十七,與容卿郊外賞菊,美哉美哉,優哉游哉。
九月廿十,逢生辰,容卿特做長壽麵獻上,美味佳肴,甚合我吾心。
十月初三,睏覺。
十月廿八,睏覺。
冬月十九,將歸,終見彌深。
彼時卞持盈和容拂攜手於街頭漫步,二人一路說說笑笑,十分閒逸。
突然察覺到一股視線,卞持盈心下一跳,轉頭看去——
彌深穿著一件靛藍長衫,正站在不遠處怔怔望著她。
歲月不饒人,富貴或許可以延緩衰老的到來,但彌家已今非昔比。
彌深如今不比以前俊俏,老了許多,風霜吹入他漸白的鬢角,吹起他眼尾的皺紋,他如今,將將五十了。
反觀卞持盈,她著蘇芳色長衫,白淨嫻雅,儀態萬千,模樣看上去像是剛滿三十歲的樣子,一點不像年過四十的人。
容拂牽著她的手,低頭問她:「要去聊聊嗎?」
卞持盈轉眸看他,須臾,她輕聲道:「聊聊吧。」
一處茶室,卞持盈與彌深相對而坐,二人之間擺著一張小几,上邊兒有瓜果點心。
「煮的是壽眉?」彌深第一句話是詢問她。
卞持盈:「是。」
她垂眸看著他手上的繭子,抬眸透過裊裊茶煙去看他:「這些年,喝過壽眉嗎?」
彌深笑,搖頭:「沒有。」
「娶妻了嗎?」
「未曾。」
「何故?」
「有愧。」
彌深端起杯盞,輕啜了口茶。
卞持盈目光落在他洗得發白的衣襟上,她不語。
借著喝茶的動作,彌深悄悄打量著她。她還是以前模樣,只是更沉穩溫和了,和容拂在一起的時候她應當很開心,一直在笑。
也好。
他垂下眼眸,看著杯中茶葉,茶霧氳濕了他纖長的睫毛。
卞持盈端起杯子,並未送去唇邊,而是握在手裡,她感受著杯壁傳來的溫度,思緒萬千。
良久,她問道:「惠州如何?待得還習慣嗎?」
彌深:「這裡挺好的。」
她點點頭,遂不再多言。
茶室寂靜,茶水沸騰的聲音漸小。
這時,有人敲門,下一刻響起容拂的聲音:「皎皎,我們該回了。」
卞持盈應了一聲,她放下茶杯起身來,低頭看他:「我要回長安了。」
彌深也低著頭,他看著只剩茶葉的茶杯,「嗯」了一聲。
外邊兒下起了雨來,淅淅瀝瀝的,茶室里溫暖不復,冰冷一片,茶壺裡的茶早就涼了。
彌深愣愣地看著卞持盈那杯未動過的茶水,倏地紅了眼眶。
他顫抖著伸出手,端起那杯茶,將早已冷掉的茶水一口飲下,滿腔冰冷苦澀,苦到人心底去。
彌深眨眨眼,眼淚「吧嗒」落下。
他其實不喜歡惠州,這裡靠著海,常年濕潤,他很不適應這裡。但是他現在又喜歡這裡了,因為有她涉足,她在這裡住過,她走過的路他也走過,她看過的花他也看過,所以他喜歡。
回長安這日,惠州依舊下著雨。
卞持盈撐著傘站在門口,看容拂四人將行李裝進馬車。雨天會賦予情緒一些灰塵,灰塵蒙在心頭,不能吹散。
她回頭看著曾經住過的院子,心裡悶悶的,像是有一塊大石頭堵在心口,很是難受。
待門鎖上後,卞持盈扶著容拂的手臂上了馬車。
車軲轆緩緩動了起來,卞持盈和離開爐城那日一樣,掀著帘子看著外邊兒,依依不捨。
馬車駛過茶室時,卞持盈看見彌深站在茶室外,他撐著一把傘,靜靜地凝視著她,目光相接的那一瞬,他沖她笑了笑,一如少時,一如當年。
仿佛他不是將近五十的人,仿佛他還是意氣風發的彌家少年郎,他會拾起冷掉的糕點,無視被蟲蟻爬過啃食過的痕跡,一口吃下,然後對她笑。=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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