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藹又說:「到了我啊,人都說我命好,銜著金玉出生,家裡現成的侯爵等著我承襲;陛下那時候還親口許婚,我不定還是個駙馬都尉……」
他笑著,仿佛那是聽到的一個好笑的笑話,笑得楊盼都皺起眉,心裡暗暗罵:怎麼的?娶我那麼好笑?還是沒娶我那麼開心?
王藹笑了好一陣,終於以一聲長嘆收住了笑意:「我之前啊,一直努力討公主的歡心,也想努力當好陛下的差使,讓他不後悔把公主嫁給我。獨獨沒有想過,除了既定好的那個『說法』,我其實可以愛另一個人。」
「狼口救美,帳篷里激情的一夜,我突然都想明白了:命運不可期,它總以我們未知的形式,給我們驚喜或驚嚇。但能怎麼樣呢?來了的事,就去面對吧,不然,就算妥協了,也會後悔的。」
楊盼疑惑地看著他:「你……你這也是說羅逾麼?」
「咱們都是。」王藹很快接話。
草原的夜晚比白天寒冷很多。楊盼坐在溫暖的帳篷里,火盆里的火苗「啵啵」地發出草莖燃燒的爆裂聲,烏由帶人送來了最美味的牛羊肉和奶製品,殷殷地勸她多吃。
烏由的笑容還是那麼熱烈,恢復了的苗條身材顯得矯健,不算特別美貌,但就是有張揚的魅力。
楊盼胃口不算很好,不過感覺到肚子裡孩子的踢騰,母性就上來了,為著孩子也要努力加餐飯。
飯後是漫漫長夜,柔然王庭派了伺候、陪伴楊盼的侍女已經睡得呼呼的。楊盼還捧著熱奶茶發呆。
隔壁帳篷是烏由和王藹的,裡頭那聲音,知情的聽著著實銷魂:此起彼伏的喘息,身體交纏時的碰撞,還有最後發出「唔唔」聲的纏綿的熱吻……
楊盼在另一邊聽得面紅耳熱,奶茶潑在手上都渾然不覺。孕至五月,其實還是會有欲望,不由自主地就想念羅逾,想他就恨他,恨他又想他……最後簡直在想:要是聽阿母的話,在建鄴隨便嫁個英俊溫和世家兒郎,也許就沒那麼多虐心的感受了!
那邊的喘息聲漸漸變小了,烏由在說:「你又要走了!」
王藹道:「這次不會很久的。羅逾此去會贏,我在賀蘭部的線報告訴我,皇后那裡會在平城接應他。」
明明應該是好消息,但是楊盼反而心一懸,因為她突然想起了皇后賀蘭氏那溫存而光芒內隱的臉與眼睛,又想起了阿蠻。她對皇后那裡實在無法信任。
王藹接著又說:「當然,皇后賀蘭氏未必是真心想幫羅逾,但是,利用也無妨,至少皇后會盡力幫忙到羅逾入平城。我和他在沙盤上已經計較過,平城占地勢之險,又有羽林的精銳在,但是最大的弱點也在羽林,只要太子所擁的三萬人肯倒戈,內里蜂起叛軍,外面就可以乘勢攻占。到時候再對付太子的人,還是有很大勝算。」
他停了停,過了一會兒笑著說:「說到我的軍略你就睡……」若有遺憾地嘆口氣,少頃便也聽到他輕輕的鼾聲了。
楊盼心裡很亂,但是梳理清楚就明晰了。
不錯,未來的命運並不可期,就如上一世她快快活活地過了二十年,最後被一劍穿心而死。這輩子原以為會避開一切陷阱,結果還是嫁給了羅逾。
可是,又不一樣了啊!
當她開始努力改變命運的時候,命運就在悄然改變。
所以,再多不可期,也是值得努力一把的。
她的小狼,大概如上一世一樣,再次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只是上一世他恨的是她和她的家人,這一世卻被命運操縱成了父子相仇。
她也總可以做點什麼,幫助他解決問題,避開險境,甚至撫平他心裡因喪母而產生的陰霾。
二舅說的,凡事要到上游去,看清楚到底問題出在哪兒,而不能在下游補堤壩上的洞。
哀哀地哭,或者無謂地恨他,有什麼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