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俗套的問題。
哪裡有什麼極致溫和的體育運動,只是他們躲在暗處,獨自舔舐傷口。
所以她也這麼回答了:「並不,我們是運動員,有傷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一個靈感襲來,副主編拍著大腿,當場定下雜誌的封面。
重新旋開鏡蓋,攝像機對準他們膝蓋和腿上的傷痕。
連專訪標題也一併想好了,《傷痕是光進來的地方》。
……
採訪到尾聲,撇了眼提綱,記者鄭重問出最後一個問題。
「紹瑤,你可以和我們談談,為何會選擇成為一名花樣滑冰運動員嗎?」
葉紹瑤側耳傾聽,直覺這已是個堪稱遙遠的故事。
她想了想,笑著回答:「那是一場意外。」
美好的意外。
記者又把目光放在季林越身上:「林越,如果沒有葉紹瑤,你認為自己會像現在一樣成功嗎?」
很犀利,又很簡單的問題。
葉紹瑤在心裡做出預設:不會。
他一定會這麼回答。
時間好像在此刻停滯,季林越在兩秒後才接收到消息。
「在遇見她之前,我從沒想過自己會喜歡上花樣滑冰,」他認真說,「因為她,我才有了願意畢生奮鬥的事業。」
在商場躲貓貓那天,他和媽媽從奧數班回家。
他沒有受到任何責怪,媽媽坐在床邊和他敞開心扉。
「你不喜歡滑冰嗎?」她問。
他肯定得很乾脆:「嗯。」
「既然不喜歡,那我們給爸爸說好不好?」
「不好。」他的拒絕也很乾脆。
溫女士被他的矛盾弄糊塗。
「為什麼呢?」
那時候的季林越才六歲,手裡攥著被子,把嘴掩在被窩裡:「我可能會開始喜歡的。」
一直到後來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搞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喜歡上了滑冰,還是喜歡著和滑冰有關的某個誰。
這就是溫女士以為他一見鍾情的原因。
記者的神色並不顯山露水,良好的素養讓她繼續:「紹瑤,如果沒有季林越,你認為自己還會像現在一樣成功嗎?」
答案是類似的。
「一定不會,」葉紹瑤回答,「在丟失三周跳的那場比賽後,我在休息室坐了一個下午。」
她不喜歡動腦筋。
但進退維谷的時候,她必須抉擇。
短期內無法痊癒的傷,來勢洶洶的發育關,開始瘋狂變化的體型。
她真想過抱著遺憾退出賽場。
「當時的你思考出結果了嗎?」記者追問。
「沒有,我想逃避一段時間。」
在退役與否間,她選擇當把腦袋鑿進沙地的鴕鳥,能麻痹一天是一天。
「但現在看來,你的選擇很明確。」
「因為季林越告訴我,他想練習冰舞,想和我一起。」
記者笑著說:「那是葉/季組合夢開始的地方。」
實際上,他們的羈絆不至於此。
沒有季林越,她甚至無法完整敘述自己六歲以後的故事。
學校,冰場,身邊。
從六歲的仲夏開始,他就成為一枚不可忽視的拼圖。
只是後來,他從生活走進了她的事業,又一直存在於生活里。
反之亦然。
沉浸在別人的故事裡,經歷他們曾經經歷的起起落落,副主編來催進度,記者才從情緒中抽離。
「那我們的工作就結束了,」她重新換上公式化的笑容,起身向葉紹瑤和季林越道謝,「你們可以自行安排接下來的行程,商務車在下午五點接你們回去。」
葉紹瑤下意識看了眼手機。
那麼冗長的故事,原來只講了十分鐘。
「訓練中心的比賽開始了,對嗎?」她問。
副主編接話:「對,因為疫情,延遲了兩年才舉辦。」
首都是全國教育資源最傾斜的地區,相應的,花滑俱樂部和教練師資也最好。
那就看看吧。
葉紹瑤和季林越往冰場去,保不准能遇見某位明日新星。
……
比賽並不對外開放。
但工作人員認出他們,破了這個例。
「他們是打算暗中觀察,幫國家隊挑苗子嗎?」有好奇的姑娘問。
「不是,」葉紹瑤回她,「我們來體驗當觀眾的感覺。」
室內很冷清,只有報幕員和背景音樂交替,孩子們大多還在小學段,連冰刀砸在冰面的聲音都很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