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的束縛變本加厲。
他的左右掌中都被放了棉團,然後被迫握拳,柔軟得幾乎讓人感覺不到存在的綢緞將他的拳裹了起來。
口枷和耳塞也被重新塞好了。
謝濯玉沒有半點反抗的能力,縱然在被重新剝奪感官時渾身緊繃,卻仍只能任南明為所欲為。
然後,石棺的蓋子合上了——謝濯玉聽不到看不到,卻在嘗到窒息感時意識到了這件事。
他平定心神,放慢了自己的呼吸,有節奏地去吐納。
然而窒息感卻如影隨形,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讓人難以忽視。
很快,他迎來了第一次瀕死。
從這時起,謝濯玉才陡然意識到,懲罰已經升級為酷刑,目的便是逼他認錯。
接下來,在他辨不清的時間裡,他因為窒息一次又一次瀕死,又在最後一刻獲得些許空氣。
這種體驗仿佛神魂被強行抽離又塞回軀殼,是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
而他連昏迷也做不到。
痛苦循環往復,好像永無止境。
最可悲的是,在數不清次數的窒息後,謝濯玉竟也習慣,甚至……甚至有那麼些許期待瀕死的那一刻到來。
因為只有在被死亡陰影籠罩的那一刻,被剝奪了所有感知的他才能感受到自己仍舊活著。
雖然聽不見,但他的心臟確實仍在跳動。他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一具死屍,更不是一個沒有生命的擺件。
這一次,謝濯玉沒有精力再在心裡背劍訣了。
他渾渾噩噩地體驗著生死,漸漸地便記憶模糊,甚至都想不起受刑的緣由,想不起是被誰囚於石棺。
他連自己的名字都要忘記了,卻偏偏還記得晏沉。
即使那張臉已經在腦海中模糊,氣息也已經難以回憶,喜歡的感覺更是難以回憶,但是謝濯玉依然記得清楚,他喜歡一個叫晏沉的人。
他被囚於這方寸石棺中,除了這份喜歡便一無所有。
不知過去了多久,也許只有幾日,又或許是幾年,石棺終於被打開了。
謝濯玉雖五感盡失,卻仍然從撲過臉頰的風察覺到有人來了。
耳塞和口枷被除去了,腰間的束縛也被解開了。
帶著關切的聲音傳入耳中,謝濯玉卻已經辨不出那是誰的聲音。
那好像是一種陌生的語言,以至於他的大腦花了好一番工夫才理解了那話的意思。
「師弟,魔龍晏沉已經死了,」宗堯的聲音沒有了舊日的朝氣,溫柔得能掐出水來,「你不要再鬥氣,趕緊向師尊認個錯,禁閉就結束了。」
謝濯玉剛艱難地坐直身子,正要盤膝擺出入定姿勢,聞言身體一僵,沒了動作。
他循著聲音把臉轉向宗堯的方向,臉上一片空白沒有表情,身體卻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
他將捕捉到的關鍵詞輕輕地重複,因為太久未開口說話,聲音艱澀又沙啞,一字一頓如稚子學語:「晏,沉,死,了?」
宗堯看著他這反應心生幾分不忍,乃至於別開臉不敢看他,輕輕頷首後又反應過來他看不見,不得不出聲:「是,他死了,你莫再……」
謝濯玉頭垂了下去,不等他說完就打斷道:「你在騙我,不信。」
「我不信。」
宗堯眼神一黯,抬眼看向身邊的師尊。
南明輕輕揮手示意他退後,然後從懷裡摸出一塊東西,如丟垃圾一般擲在石棺中。
那東西重重地砸在石棺里,發出了一聲悶響。
謝濯玉微微睜圓了眼,撲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動作牽扯著手腳上的鐵鏈和鐐銬碰撞,發出哐當哐當的響聲。
他看不見,只能竭盡全力伸出手去摸那個東西。
運氣很好,那東西就在他手邊。
不是很細,有手臂那麼長。摸上去很硬,一端尖一端圓。
這是一塊打磨處理過的骨頭。
——謝濯玉只摸了兩下便斷定出這不是人類的骨頭。
在意識到這件事後,謝濯玉驀地停住動作。
手指屈伸了好幾次,指尖抖得不像話,光是握住那塊脊骨拿起來就好像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南明終於開口說出了第一句話。
而謝濯玉卻突然地希望自己還是什麼也聽不見。
可南明的話每一個字他都聽得分明。
「龍骨一向是煉器的上好材料,只是實在難得,」南明仿佛在談論今天天氣很好一般,說著甚至輕輕笑了一聲,「從你喜歡的那條龍身上抽得的這塊龍脊骨比以前得的那幾塊都好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