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濯玉默然不語,只是雙手握住龍骨,將其貼在心口,然後低下頭去。
他被剝奪了感官太久,五感都遲鈍得要命。
而這脊骨上面的氣息也已經淡得所剩無幾,要拼命去感知才能捕捉到。
然而在艱難地感知清楚的那一刻,他好像突然死去了。
他與晏沉分別了太久,久到他已經要想不起來晏沉的氣息是什麼味道了。
可那脊骨上殘存的氣息確實讓他有一種靈魂震動的熟悉感。
——宗堯沒有騙他,晏沉真的死了。
他手中的龍骨便是證明。
晏沉死了。他怎麼會死呢。
那個望向他時眼睛裡永遠盛滿愛意的少年啊。
那個陪他看遍人間山河的少年,那個讓他嘗到情動的少年,那個仿佛只要他說連星月也會為他獻上的少年。
他的晏沉啊,在春雨中與他親吻時,分明約定著等他出關那日要帶他去看最漂亮的桃花,還要向師尊求一張合籍庚帖。
分明是滿心期盼重逢的短暫離別,怎麼會變成一場死別,怎麼會再見面時竟是對方冰冷尖銳的一節龍骨。
他的師尊、他的同族殺了他的摯愛!
……甚至,還抽出了晏沉的龍骨要拿來煉器!
想事情想得出神的宗堯是被一陣尖銳的爆鳴喚回思緒的。
他詫異地看向音源,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那悽厲的慘叫居然是他那一向清冷出塵的師弟發出來的。
牙齒咯吱咯吱地碰撞著,悽厲的尖叫幾乎要刺破人的耳膜。
謝濯玉兩眼無神,淺棕色的眼睛因為憤怒充血,如厲鬼一般直勾勾地望著他們倆所在的方向。
他扯著嘶啞的嗓子,歇斯底里地嘶吼:「你們殺了他!」
他翻來覆去地重複著這一句,然後猛地嘔出了一口血。
淚水也不受控制地淌了出來,竟有幾分血色,到最後已是血淚。
宗堯驚懼地望著狀若瘋魔的謝濯玉。
在對上那雙已經赤紅一片的眼睛後,他忍不住後退了兩步。
——此刻的謝濯玉已有墮魔的跡象。
謝濯玉又吐出一口血,濃墨一般的怨氣在下一秒沖天而起,一點點凝實。
只聽喀嚓幾聲,鎖在他手腳處的鐵鏈盡數斷裂。
——他竟將南明設下的靈力封印沖開了一部分!
南明眉毛微蹙,不慌不忙地伸出手指,按在了謝濯玉眉心。
「玉兒,你當真讓為師失望。」南明輕嘆一聲,另一隻手伸出去要抽走謝濯玉緊緊抱住的那根龍骨。
謝濯玉緊緊攥住龍骨的尖端,哪怕手掌已經被割得鮮血淋漓也不肯鬆手,甚至更加用力。
南明臉色更冷,按在他眉心的食指添了兩分力,然後用力地抽走了那根龍骨,隨手拋給了宗堯。
謝濯玉如同被侵犯領地的凶獸一般,眼中血色更重:「還給我——」
然而回應他的卻是一個響亮的耳光。
南明鬆開手指,手指於空中輕點,數根銀色鎖鏈便憑空出現,分別鎖上了謝濯玉的四肢後便有無數符咒浮現。
符咒飛速運轉,他沖開封印的那部分狂躁靈力再次被無情鎮壓。
謝濯玉雙手被綁於身後,脊背如負山嶽,任是再不心甘情願也只能一點點彎下去。
他被迫跪伏在地,額頭緊貼著冰冷棺底,卻仍要掀起眼皮向上去望居高臨下看著他的南明。
「你為了一頭龍便喪失理智、目無尊長,眼下竟是險些墮魔,」南明冷聲道,「我從前誇你心性沉穩,竟是看走了眼。孽障!」
謝濯玉冷笑一聲,昳麗眉眼間戾氣橫生,瞧著竟有幾分妖冶:「那你便殺了我,也將我的脊骨抽出來。」
「你既總說我根骨優異,說不定我的骨頭很適合和龍骨一起煉器。」
南明輕輕搖了搖頭道:「你天賦卓絕,是最有希望問鼎大道的人。如今種種,不過是你所需經歷的一道劫。」
「玉兒,你只能是神劍,不可為朽器。」
話音落下後,南明的手中突然出現了一支金光閃閃的筆。
那筆的筆尖不同尋常毛筆,如玄鐵一般堅硬,筆身卻又好像有金色的液體在其上流動。
光從其散發的氣息來看,此筆該是件半神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