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話的時候一直低著頭,她沒看杜泠靜,杜泠靜卻見得她眼睛紅紅的,眼下卻發青,嗓音啞著鼻音又重,似是忍著才沒哭出來。
杜泠靜沒立時回她這話,多看了妹妹好幾眼,才緩聲開了口。
「二妹確實思慮過重了。這樁婚事實非我所願,陸侯也非我良人。若按我所想,其實不辦了才好。所以顧不顧得上喜氣體面,也不重要,二妹就不要多思量了。」
她這般說,見妹妹不禁抬頭向她看來,杜泠靜說得皆是實言,任由她看著。
一直看了半晌,杜潤青才猛然回了神,連忙低下頭去。
「姐姐說得是。」
她見大姐確實無甚喜氣在身,只囑咐她好生養病,便帶著秋霖離了去。
然而杜泠靜主僕一走,丫鬟瑞雪就忍不住道。
「大姑娘可真是古怪,探花續弦繼妻她看不上,侯爺迎娶侯夫人她竟也無意。這……大姑娘心裡真就只有蔣三爺?蔣三爺都過世三年了。」
瑞雪難以置信,杜潤青也怔著,一時沒說出話來。
不過瑞雪又問了她,「那姑娘,咱們真要離京,把廂房騰給大姑娘嗎?」
她問過來,杜潤青剛要回句什麼,外面小丫鬟來傳了話,道是萬老夫人身邊的管嬤嬤來了,「老夫人聽聞姑娘早間高燒昏厥,心疼得不得了,要接姑娘去顧府小住幾日。」
……
澄清坊顧家。
萬老夫人吩咐人將自己院子的廂房收拾出來,「姑娘眼看著及笄了,不能再用從前的舊物,一律換了庫房好的新的來,居移氣,養移體,她也該有些尊貴體面。」
顧揚嗣卻顧不得外甥女怎樣。
「娘還理會那些?婚期就定在下月初六,」他百思不得解,「那陸侯就這麼想娶杜泠靜?就中意了她?」
萬老夫人聞言哼了一聲,「未必吧。」
她看向兒子,「邵氏如今的境況你也看到了。」
她說邵伯舉被疑殺人,鬧得滿城風雨,原本是一件不算起眼的小事,但以永定侯府為首的慧王一黨,群起攻訐邵氏作奸犯科,雖他只是新科進士,卻引出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只打得雍王一系措手不及。
朝中本就有些自詡純臣之人,不欲參與兩黨相爭,亦反對邵氏一味幫雍王拉攏文臣,此事一出,不少本就搖擺的臣子轉了向。
「這種時候,若是陸侯順皇上之意,迎娶清流杜氏的女兒為侯夫人,願意與文臣交好,豈不正拉攏得一幫文臣站到慧王這邊。就算攏不過來,這些文臣看待永定侯府也多幾分認可。」
萬老夫人道,「杜家是落魄不如從前,但迎上這風口,那杜家女還真就比貴勛貴女更合宜。」
她耐心講給兒子聽,顧揚嗣卻還是皺眉。
「可對於咱們家來說,就沒什麼好處。」
他說誰知不知道原本邵家聯姻杜家的事情,是萬老夫人撮合的,「邵氏失了皇上恩寵,咱們也被連累到,這些日上門的人少得可憐。」
他原本還指著外面的人來尋他辦事,收些個好處。
眼下人都沒了,好處自然也飛了。
最開始,顧家和萬老夫人是不在朝堂中站隊兩位皇子的。不管是宗親還是貴勛,是文臣還是鄉紳,她都能幫襯聯姻,往後不管是那位皇子繼承大統,顧家都立於不敗之地。
不過因著萬老夫人出身皇親的關係,同貴勛來往密切了些,所以這次邵氏遞來意思,她想了一下就答應了。若能幫邵氏聯姻,她可真就兩邊站穩了。
誰知這事陡然出了大紕漏,顧家竟跟邵氏綁到了一起遇了冷。
這會顧揚嗣就忍不住埋怨起母親來。
「娘也真是,兒子從前見您辦事最穩妥不過,這一次,怎麼就得罪了那杜泠靜。眼下她成了陸侯夫人,定在侯爺面前不給咱們留臉面,咱們可真就跟邵氏綁上了。」
他怨氣不淺,「娘這一舉,真是帶累了兒子!」
中秋賜婚前,萬老夫人還跟兒子保證不會有失,然賜婚一過,天翻地覆。
顧揚嗣煩躁起來,有丫鬟來續茶,走到他面前手下顫了顫,他立時怒瞪了過去,這一瞪,差點把小丫鬟嚇得落了手中茶壺。
萬老夫人連忙把那小丫鬟遣了下去,又讓兒媳梁氏,「恭容,你親自去給他續杯茶來。」
梁氏連忙過去勸慰了丈夫,萬老夫人見兒子心緒穩了穩,才好言道。
「事情雖然非娘之前所想,卻未必沒有挽回的餘地。咱們若是能跟侯府交好,就不怕跟邵氏綁上一條船了。」
顧揚嗣挑眉,「娘糊塗了?那杜泠靜怎麼可能讓咱們跟侯府交好?她又不是青兒。」
萬老夫人不介意兒子出口不遜,反而笑了起來。
「她當然不是青兒,但陸侯夫人也未必非得是她吧。」
顧揚嗣一怔。
正這時,下人來通稟,說管嬤嬤接了表姑娘到門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