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錯眼間,似乎不遠處那鬼面下的眸光也望來,比往常更久地逗留了片刻。
李定娘已習慣了無視他目光。
她想,縱是從前,他還是那個跟在六皇子身後的扈從,她也是看不上他的,更別提那是個人面獸心的東西;更別提他如今還毀了臉,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但她依舊落落地朝那頭一笑,挑釁似的。
他移開了目光。
隊伍沒走多遠,依舊在五月雪之中,卻從某處來了個小將,向鬼面人一番報稟,隨即押上來一人。
鬼面人卻揮揮手,帶著那狼狽萬狀之人到了馬車旁,迎著李定娘瞬間凝滯的臉色,將捆縛的人推到她跟前。
他甚少說話,許是喉嗓也傷過。除了最初相見時,他在李家與人相談,其餘時候,李定娘不大聽他開口,即便開口,也是寥寥幾字。
「你要報仇?」他如今便說出話來,嘈錯粗啞,指指磕頭求饒的那人,「仇家就在此。」
那人臉孔髒污、衣衫襤褸,想是亂山叢中躲藏過,破衫下儘是條條豎豎的口子,此身更顯得黧黑粗野,不是別人,正是林江嘯的一條好狗——羅二郎。
自前幾日刺殺單錚事敗,林江嘯自知事情不妙,遁入議事堂,為壯膽氣,更請來了許多頭目,試圖以人眾壯聲勢,壓服單錚。不料單錚血氣怒涌,竟不管不顧,提了一桿精鐵槍,於人眾之中,一怒刺死林江嘯。瞬間群龍無首,單錚手下人趁機該殺的殺、該收的收,一舉將義軍改換了門庭。
孔奚在亂中被殺;羅二郎卻因睡在妻妾美人鄉中,一時未至,逃過一劫,聞聽此,心膽俱裂,慌得連刀兵也沒拿,偷了匹馬一氣兒跑出城,不敢回、又不甘心走,便在附近山坳里轉圈,試圖探聽些後來的消息。
不巧便撞見正趕回來的鬼面人一支義軍,被抓了個現形。
羅二郎如今早不是當日那般威風凜凜,哭得像個泥里抓不起來的黃胖,一勁兒向鐵面人磕頭,嘴裡含含糊糊地說盡了好話。
鐵面人卻只看著李定娘。
李定娘不錯眼地盯著地上那人,一雙漂亮的目中,奇異地現出快意光彩,此時方覺老天爺指縫裡漏下了幾點對她的慈悲。
「你竟送上門來。」她輕聲喃喃,回頭將阿苽牽來,不覺笑出了聲,「你瞧,那就是仇人。阿苽,你說該怎麼辦?」
「殺了他!」阿苽氣鼓鼓地叫,懵懵懂懂地左手黃胖、右手匕首。
羅二郎這回終於曉得改換李定娘的方向磕頭,磕得額上見了血也不敢停。
李定娘哪管他求饒,向人要了一把刀,沉甸甸地雙手握著,噙著微微的笑,一步一行,直至足尖踩在他沾滿草芥的腦袋上。
羅二郎驚恐大叫,許是卜知了命途,不知從哪裡陡生了最後一點勇氣,竟猛側身一滾,兩腳撐著站了立起來,歪歪倒倒就要後逃。
才跳出幾步,身後刀鋒迅至。
那刀下得並不熟練,甚至因捉刀人的氣力不足而有些遲鈍,卻森冷凌厲。他反射性回頭,恰只見了那一雙冷如刀鋒的寒芒雙眼。
美人生就這樣一雙眼睛,偶爾是再妙不過,能為一副曼妙身子增光添彩。只是這雙眼若是送他窮途末路,便為不美了。
李定娘舉刀劈來,毫無章法,卻記得往那脖頸上劈。
一刀下,鮮血濺,慘叫聲悽厲卻戛然而止。
兩刀,他撲到在地,血染翠茵花雪,抽搐待宰。
三刀,血流成河,命斷魂消。
侍奉的女使在旁,噤若寒蟬、抖若篩糠,誰也不敢瞧李娘子那一雙瘋狂冰寒的眼,甚至連動也不敢動一下,任那血濺了一兩滴在自己身上,各個好似阿苽手中的黃胖一般。
阿苽張著嘴,小小的身子也呆了住。
李定娘又在那早已不動的屍身上下了數刀,雙手劇烈顫著,本是煙羅輕黃的衣衫,如今濺上殷紅的血,倒似雲煙里開出紅艷的花來。
她身子也在顫,牙關咬得死緊,半晌才終眼前清明,發覺那死人已千瘡百孔,血一直從身下淌到泥土裡、叢草中、落花上。
久久壓在心頭的山,終於去了一半,她得以大喘了一口氣,從未如此覺得暢快。
再回望眾人,面色不一,他們見了她的目光,便低下腦袋,仿佛錯的不是這死人,而是他們自己一般。
唯獨那負手而立的一人,臉覆著鬼面,張牙舞爪譏誚向世人,目中反流露出別樣的一縷神采來,再冷酷不過,卻透著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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