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發生什麼,只要跟著陳窈去哪都行,去哪都是家。
陳窈拉起裴照七正要出門,此時敲門聲不合時宜地響起,攔住他們的去路。
「相公,你先去裡面待著。」陳窈把包袱遞給他,自己則擋在他身前,謹慎地緩緩推開門。
門外不是她所想的債主們,而是幾名簪娘,陳窈鬆了一口氣,眉頭舒展。
「咱們幾個都是入堂的老人了,手頭有積蓄有技藝,我們合計著離開金禧堂大可再開一間坊,你要不要同我們一起?」年紀較大的簪娘開口,其他姐妹在身後相繼附和點頭。
何岱堂主有意招收一批落難簪娘,不是啞巴就是遇難的女子,好讓她們無退路地進金禧堂打工,他再用賺取的銀子去賭博。
賭坊是個吃人不眨眼的閻羅殿,剛開始讓賭徒嘗到一點甜頭,放放水人就上鉤,日子久了便把對方的癮吊大,弄出一種下一把能贏錢的錯覺。
何岱就是這麼被自己的欲望逼上絕境,深陷而不自知,最後上吊自盡。
金禧堂被債主抵押,她們這些簪娘只有拿著手頭的積蓄另尋東家。
可如今的金禧堂已成喪家之犬,鬧出人命,人人嫌從這兒出來的金簪晦氣,帶在身上不知會遭多少的霉運,更別說這裡的簪娘們。
因而,大家便想合起伙來,獨立門戶。
堂中落寞,姐妹們齊心協力,向她伸出橄欖枝,陳窈很感動,但她的情況大家並不知道,她用銀子贖了裴照七,手中這點碎銀也不知夠不夠用。
「姐姐,需要多少銀兩,我且先聽一聽。」陳窈沒急答應下,先探探底。
簪娘朝她比了個手勢,同是在金禧堂價位差不多的娘子,大家都知根知底,這點錢以陳窈的本事不會太難為她。
陳窈面色微窘,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若是先前她錢匣子滿當,她方可考慮考慮,但如今她是連一半都拿不出手。
陳窈斂目,低眉道:「不敢耽誤姐姐們,我還要養家,手頭……確實沒這麼多閒錢。」
簪娘們聽到她拒絕紛紛犯愁,少了陳窈的幫助她們怕也是難了,「家?養你相公?」
堂中人都知道陳窈有個俊俏郎君藏屋頭,偶爾能見到她相公總是貼在她身側,兩人感情似漆,一點都不像成親多年。
讓人艷羨又……
無言。
一個大男人整日裡碌碌無為,還需自己娘子養著,如同趴在背上吸血的蟲,這種日子光是想想就難捱。
男人最怕中看不中用!
簪娘在堂中是出了名的熱心腸,也是個直爽人,有什麼就說什麼。
她瞥一眼陳窈身後緊閉的門窗,「也是虧他心安理得,只是苦了你要拉扯這個拖油瓶,被他拖累!」
陳窈站在屋檐下,清秀的眉眼微變,透露出一種複雜的神色。
「姐姐,我們走吧。」後面的簪娘上前拉住她,小聲說。
「言盡於此,告辭。」簪娘微微俯身,轉身出了院。
拖油瓶嗎?
陳窈細細思量起,裴照七人傻不能像別家男人那般養家餬口,更不能買女人喜歡的首飾哄她歡喜,這麼一想簪娘們所說也有理。
裴照七見陳窈回來,拉著她去樹下指了指老樹根說:「窈娘,咱們把桂花酒挖出來再走。」
他不說陳窈差點都忘了還有這一茬子事兒,她頗為意外地笑了下,「你還記得呢?」
「窈娘最愛我怎會忘記!」
說罷,裴照七蹲下,用一根粗壯的樹枝刨開土,等堅硬土塊鬆動,他雙手伸進泥土中用力挖,黑泥鑽進指甲縫裡,留下難以清理的痕跡。
陳窈靜靜地站在他身後,陽光穿過零星的枯葉,灑在他寬闊的背部,有種難以言明的踏實。
她的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暖流,裴照七怎會是她的拖累呢?
裴照七一手抱起酒,另一隻往胸前抹了兩下,把手上的泥土擦乾後,牽過陳窈細嫩的手,臉上洋溢的笑像是擁有一切般。
「等下。」陳窈從袖中拿出一條乾淨的帕子。
「嗯?」裴照七呆呆地抬頭。
陳窈目光如絲,柔和語氣比太陽還暖幾分,她伸出手,「把手給我。」
裴照七照做,雙手十指張開對著她,繃得極直。
陳窈見他如此喜態,嘴角翹來弧度,將他五指合攏認真地擦拭起來
,每一根手指的指甲縫都潔淨無瑕。
裴照七晃起自己的雙手,左看看右看看,若有所思地說:「這樣就可以握著窈娘的手,乾乾淨淨地和你牽手!」
陳窈婉言一笑,「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