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才有生機。」
蔣文凌從不畏死,但他要諾布活——沒有人比他了解塔塔爾諾布,早在很多年前他就領略過諾布的韌性,一旦得知自己的可能面對的遭遇,寧以死明志也絕不受辱。
他知道這是個圈套,卻還是義無反顧地往下跳。
蔣文凌要親口告訴諾布,他等著再見的那一日,儘管諾布未必會想與他相逢。
他大喝道:「你聽到了嗎?」
諾布面無血色地佇立,看著堆積在蔣文凌身下的血花越來越大,兩行清淚順著面頰落下。
蔣文凌是報應不爽,有什麼好哭的呢?
他沒有去接蔣文凌想要握他的手,只是靜靜站著,讓風雨打濕他的發縷和衣袍,也淋透了蔣文凌殘破的肩胛。
衡帝連面都沒露,只派大內監領旨高呼,「傳陛下口諭,皇五子蔣文凌難堪大任,故褫奪其親王封號,非詔不得入宮。」
蔣文凌像是早就料到自己的下場,仰面大笑起來,笑得傷口崩裂,口出鮮血仍要謝恩,仰天長嘯,「兒臣,叩謝皇恩——」
孟漁聽著五哥悽厲的狂笑,一遍遍無聲念叨「難堪大任」四字,指甲一點點地嵌入泥土裡。
父皇不是在氣五哥擅自出府,而是怪他被捏中了軟肋,輕易中了二哥的局,再無能與二哥分權制衡。
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難道只有無心無愛者才能坐上九五至尊的寶座嗎?
一雙繡雲紋黑靴踩在了孟漁跟前,他艱難地抬起頭,被打濕的眼睫隔了雲霧般看不清傅至景的神情。
他從來沒有覺得傅至景離自己這樣遙遠。
骨節分明的大手作勢要扶他起身,孟漁想也不想啪的一聲打開了,自個兒撐著地站了起來,迎著冰冷的秋雨,見到了在京都他自以為最值得結交的三人。
他的兄長蔣文崢,表哥劉翊陽,以及他曾深信不疑的竹馬傅至景。
孟漁看著三人,三人亦在看他,眼裡雜糅著數不清的情緒,有愧有痛有悔,但他很清楚,重來一回,他們的選擇仍不會變。
權力比五石散還要誘人,一旦嘗過了其滋味就不能自拔。
孟漁兀自笑了出來,在這蕭瑟的秋夜明白了一個道理:不論他們有多善待自己,他永遠都比不過權勢。
劉翊陽最先沉不住氣,大步上前,張嘴卻無從解釋。
傅至景方才被孟漁打掉的掌如同被螞蟻啃食過一般發麻,麻意順著手臂攀爬到心底,叫他不堪忍受,他倏地擒住孟漁的手,二話不說攥著人往宮門方向走。
劉翊陽欲追,被蔣文崢攔下,「由他們兩個說會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