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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聳聳肩便回灶房去忙了。

一開始也免不了有些手忙腳亂,她其實也不算很會做飯,會做的菜式都是外婆教她的,也都是些簡單的家常菜。算起來,她十三歲就生病了,後來經過手術和化療短暫康復過,那時反而是外婆的身體不好,經常頭暈,嚴重還會突然暈厥,醫生說是操勞過度,頸椎變形壓迫神經導致腦部供血不足導致的。

需要多休息。

所以那幾年,姚如意承擔起了家裡的所有家務,外婆也開始教她怎麼做飯、怎麼進貨、怎麼盤帳,小賣部更是開始交給她打理。姚如意那時也不懂事,甚至因病痛和對未來的恐懼而心生叛逆,外婆越要教她,她便越是耍脾氣不學,時常被急躁起來的外婆罵得躲進房裡哭。

她其實也知道,外婆是生怕自己哪天走了,她沒法自己照顧自己。但就是因為知曉,她心中才更為恐懼。那時,她與原主一樣,都曾萌生過若是至親不在了,自己在這世上了無牽掛,不如一起走的心思。

為了給她籌錢治病,外婆已經把老房子賣了,卻不到最後關頭都沒賣小賣部。她知道,外婆是連舅舅們都沒考慮,想把小賣部留給她。

「以後病好了,你守著這小店,總歸有條活路。」

可惜,她還是輸給了癌症。

不過,現在也沒什麼好惆悵的了。

外婆說得對,她要活著,偏要活著!

老天爺或許正是覺著上輩子虧欠了她,所以這輩子才叫她頂替了此生的「姚如意」,希望她能擁有健康的身體好好生活的吧?原身雖看著瘦弱,其實體質很不錯,煤炭中毒後能迅速恢復便是證明。

即便沒有現代醫療的幫助,她因一氧化碳中毒昏迷才養十幾日就能痊癒到這樣行動自如的程度,跟她以前那破破爛爛的身子骨簡直一個天一個地。

姚如意邊斥責自己矯情,邊看了眼天色,就在姚爺爺茫然疑惑的目光中,螞蟻搬家似的,先把炭爐和那鍋茶葉蛋先搬到家門口的屋檐下,又返回把姚爺爺推到廊子下,還給他尋了本書打發時辰,再搬了個小板凳、拿來一沓油紙,這才氣喘吁吁地在門邊坐下。

她用裁紙刀把油紙一張張裁小,疊成漏斗狀,整齊擱在一邊,心裡也有些緊張地等候著國子監的學子散學。

這種小食,也不知會不會有人來買?

裁完油紙,她又用勺子輕輕地攪了攪陶瓮里的鹵湯,小炭爐里的煤餅已經燒得通紅,外層凝出一層銀灰,橙紅的火星在內里燃動,之前變溫的鹵湯隨之再次滾沸起來,本沉澱下去的茶葉蛋香氣很快在巷子裡徘徊不去。

正好,悠遠綿長的散學鐘聲也恰好敲響了。

汴京城中有國子監與辟雍書院兩處官學,但國子監的格局與外城的辟雍書院大不相同,分作南北兩區。北講堂街是學子們研習「六藝九經」的學堂,有校場、蹴鞠場和連綿的學齋,算是教學區。南齋則儘是灰瓦連檐、供學子們飲食居住的舍館與膳堂,以後世大學類比,約莫算是宿舍區。

中間正好夾了條丈許寬的後巷,便是姚家所在的這條夾巷。

只要散學的鐘磬聲一響,國子監的學子們便會像成群的黃河鯉魚一般,烏泱泱湧出校門,而這條巷子也是從學堂、經膳堂、回齋舍的必經之路。

而國子監共有三千餘名師生。

按說這般人來人往的地界,早該支起餛飩攤、架起烤餅爐,變成一條如後世大學城一般熱鬧的美食街。但可惜的是,因夾巷被納入國子監外層圍牆之中,巷頭巷尾都有廂軍值守,不許外頭的販夫走卒靠近;至於夾巷裡居住的人家——這巷裡住的又大多是在國子監任職、有子弟就讀的官宦人家,當了官一是不能明目張胆行商賈事,二是俸祿豐厚,不屑操持這等小買賣的緣故。

畢竟身為此間的官吏,如姚爺爺一般清廉之人才是異類,有點油水的衙門人坐著在家都有人來送錢,何況是國子監?官吏哪裡值得辛苦做此等苦力買賣?故而,原主的記憶里,整條巷子說起來也就三間鋪面:孟員外家經營的雕版坊、程娘子家開的裁縫鋪、還有劉主簿親戚開的劉家書肆。

壓根沒人做姚如意選擇的這種針頭線腦、芝麻綠豆的小買賣。

這也是為何這條巷子的房宅能這般金貴的緣由。

這倒叫姚如意白白撿了便宜。

這不是個空白市場麼?

她一聽鐘聲響了,立即蠢蠢欲動地挺直了背脊。左手攥著撈茶葉蛋的竹絲漏勺,右手扶著雙耳陶瓮,一雙大而圓的杏仁眼一眨不眨、亮晶晶地盯著國子監那漸次湧出人來的朱漆大門。

姚如意倒不覺著做買賣丟人,人都要餓死了,還講究什麼文人風骨?再不想法子,這五百多貫的債要還到猴年馬月?橫豎這些年姚家爺孫倆的脊梁骨都快被唾沫星子淹了,也不怕再多些茶餘飯後的談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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