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已不是原主了,但設身處地去想,若是原主能聽見程娘子的溫言暖語,她那被流言與偏見折磨得千瘡百孔的心,應當也會感到慰藉吧?
姚如意嘆了口氣,看向那碟子肉,又慢慢給自己鼓勁。
她會帶著原主的份,努力生活的。
而這五花肉是她用自己掙來的錢買的,又是她自己親手烹製的,用來回禮再好不過了。
最後一碟盛了五塊肉,她又端著去了角門處,想給狗咪們添在早先放在那兒的肉粥里,雖然也不知它們還回不回來。
但角門一打開,她便驚喜地發現肉粥竟已被吃完了!盤上還粘著幾根狗毛,看來狗媽媽沒走遠,它們估摸著就躲在附近呢!
她高興不已,將肉又撥進那盤裡,便歡蹦著回自家擺好碗筷,這才揚聲喊姚爺爺出來吃飯了。
除了脆皮肉,她還熬了一鍋青菜粥,雖然忘了攪底熬糊了,但清淡的鹹粥配這個肉就正好,吃起來不膩。
姚啟釗拄著拐推開門,聞到滿院撲面的肉香,驚訝道:「你這小廚娘,整治膳食倒有不少新鮮花樣嘛。豚肉也能叫你整治得這般香,倒不錯。」
又成廚娘了。
不過,姚如意心底還鬆了口氣呢。
「這是我去買蛋時見那店主在炸肉,覺著不難便偷師回來試做,怎麼樣,瞧著還不錯吧?」姚如意把肉擺上,還是給自己找了個好理由,順帶又不太好意思地把熬得糊了底的青菜粥也放上,「但是粥熬壞了,有點糊底,幸好焦味不重,您將就著吃吧。」
姚啟釗看到那碗因為糊底而變得有些發黃、帶著淡淡焦味的粥,忽然就笑了:「功夫不到家啊,下月扣錢。」
姚如意為他遞過竹箸,舀了粥,佯裝不服氣道:「什麼呀,明兒我便上書局買食譜去,保准給您變出更多花樣來。到時候您等著給我漲月錢吧。」
姚啟釗被她逗笑,嘿笑著低頭吃肉喝粥,他一點兒也不嫌棄粥熬得不好,照樣配著肉吃完了,吃完還夸:「肉炸得真不錯,若是能配上二兩柏葉酒,當下酒菜吃,那便更舒坦了。」
「打住!您往後可別想碰酒了!一滴都不能沾,知道嗎?」姚如意聽到酒這個字立時便板起臉——她之前也想過姚爺爺為什麼會中風,被輔導學生作業被氣倒只是表象,其實還和姚爺爺年紀大了、飲食習慣不當有關。
姚如意這樣常年混跡在醫院的人,看過各種各樣入院的病人,聽過各種各樣的發病原因,尋常的醫學知識都很豐富了。
之前程娘子便說了,姚家爺孫倆從前都不會燒飯做菜,整日裡都泡在沈記吃外食,都吃胖了十多斤了!平日裡吃湯餅雖看著清淡——但麵湯大多都是濃肉骨湯,容易導致血尿酸升高;更別提烤鴨烤魚之類高脂肪的食物也常吃;如今再聽到他提及以酒佐餐,只怕以前吃點鴨子配點小酒也是尋常事。
好嘛,高鹽高脂高糖、過量飲酒、高嘌呤飲食、膳食纖維攝入不足,姚爺爺的脾氣又不好,一激動,血壓驟升、心率加快、顱內壓劇升、腦血管自動調節功能失衡、形成血栓或腦出血,他不中風誰中風?
姚啟釗卻理不直氣也壯,對戒酒之事表達了嚴正抗議:「做什麼不叫我喝酒?我都這歲數了,現在不喝何時喝?難道帶進棺材裡喝?」
好有道理,但是,姚如意不知怎麼用中醫角度解釋這個問題,只能堅持:「反正不能喝!要想多活幾年,就別喝!」
姚啟釗瞪她,姚如意立刻叉了腰,睜圓了眼睛也瞪回去。
原主和姚啟釗爺倆五官里僅有眼睛相像,都是又大又圓,兩人瞪著銅鈴般的大眼睛互不示弱,最後還是姚啟釗先眼酸不敵,氣鼓鼓地別過臉扒粥。
默認他這便是答應了戒酒,姚如意才端起另一盤肉:「阿爺你先吃著吧,我把這個趁熱給程嫂嫂家送去,多虧她前日溫言開解我,否則我都鼓不起勇氣去買雞子兒,也沒法這麼快振作起來。」
姚啟釗臉上沾著米粒,茫然地問:「程嫂嫂是誰?」
不過一轉頭的功夫,他已忘了方才為何生氣,所以也不生氣了。
「巷子裡的鄰居啊,開裁縫鋪的。」
姚啟釗努力控制筷子讓它不要抖動,另一隻手把臉上的米粒捻下來吃掉,想半天想不起來:「不認得。」
姚如意就知道,便不和他說了,等會這肉該涼了。
於是囑咐道你好好吃飯,別亂跑,便抱著盤子,用腳把自家門勾得掩上,快步往程家走。
一出門,便見隔壁俞家的院門正敞著,俞家夫妻倆也坐在院裡喝粥呢,見她出來,身材圓潤的俞嬸子和頭頂肩頭停了好幾隻鳥的俞守正,齊轉頭望來。
連鳥也轉頭了,數雙烏豆似的眼珠盯著她手中的肉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