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雍深深嘆了口氣,想到離宮前官家對他說的話,心想,還真是叫官家料准了,林聞安聰明絕頂卻與他先生一般是個倔驢……不過驢子再倔也有法門,他勸不動的,便只好搬出官家來了。
於是清了清嗓子,那張老農夫的臉也漸漸正經起來。
「明止,官家有話要對你說。」
林聞安抬眼看他,眼裡一片明淨,靜得像一汪深邃的水,看得王雍都有些赧然。覺著自己嘴都還沒張,便什麼都被他看透了。
即便什麼都明了,他輕不可聞地喟嘆一聲,莊重地整理衣冠,起身行禮,撩起衣袍叩首下拜:
「臣林聞安叩首聆聽聖諭。」
王雍也起身正衣,雙目鄭重地望向他。
冬日的風忽而高揚起來,吹動著庭中那棵老柿樹光禿禿的枝丫,一陣沙沙作響。
「明止,朕記得,當年殿試時,先帝曾問你為官入仕的志向,你說雖是貧寒微賤之軀,亦願為大宋的國泰民盡一己之力。如今你可還記得這句話?昔年朕身邊的東宮舊臣已凋殘死盡,僅剩你一人,朕實在已無人能託付。但此番召你回京,卻並非為了朕,是盼望你不要失了當年意氣,能振作起來,為國、為民、為我大宋鑄劍!」
王雍說完,林聞安仍伏在地上,久久沒有動彈。他趕忙將他攙起來,拍了拍他的衣袍,又溫聲道:「話已送到,我便先告辭了。這包袱里,是你的官服官帽與官印,官家囑咐我一定要帶到的,我便也放在此處,你自己好生想一想。」
頓了頓,又聽他發自肺腑地說:「明止,說起來你也才二十幾歲,難道你真的要在這小院中蹉跎後半輩子?若是姚博士清醒,他也不會期望你如此頹喪、自輕自賤。不提其他,即便只以友人的身份而言,我依舊希望,還能有在朝堂上再見你的那一日,我等著你。」
林聞安一言不發。
王雍拍了拍他的肩,走了。
他走後,林聞安又獨坐了很久,才打開了王雍留下的包袱,裡頭果然整整齊齊地疊著一身簇新的緋紅官袍,烏紗帽旁,還有一塊眼熟的金質令牌,翻過來,已經磨損發黑的山水祥雲紋樣之中,還清晰刻有「端本宮出入」幾個字。
他將手撫上去,似乎還有污濁血跡殘留在那刻字的一筆一畫中,這是他當年重傷離京之前,托王雍交還給官家的東宮禁牌。
那時,他腿骨盡斷、眼不能視物,已存死志,也以為自己一生再也不會回京。
如今,他其實也明白,官家托王雍來說這番話、又送出這令牌來,其實也是為了對他以情相勸。
但看到這件舊物,林聞安的心也難免酸脹難忍,被他刻意壓在心底的種種往事皆如泉涌。
一切歷歷在目,他沒有忘記分毫,只是當年一起拋頭顱、灑熱血的那些同僚與友人皆已不在人世,而他也回不去了。
他將令牌握在手中許久,越握越緊,連骨節都攥得生疼,才又慢慢鬆開手,將它輕輕又放回了原位,重新將包袱系好。
喊了叢伯來將東西放好,便慢慢地往與姚家相通的角門去了。
王雍雖先走了,卻還留下兩個捕快,將姚如意今早滯銷的朝食全包圓了。
東西不少,捕快們借了姚如意的土車子要運回去,瞥見林聞安過來,連忙向他施禮道:「王大人進門前便瞧見姚小娘子門前的食單了,站著出神地看了好一會兒,之後便囑咐卑職將其全買回去,帶給衙門裡那些小吏們吃用,正好姚小娘子東西都現成的,且還溫著呢,卑職這便抬走了。」
林聞安略一點頭,示意知道了。
他一點也不為此驚訝,王雍來之前他便猜到了,此人總會在細處給人賣個好,且是不叫人心中生慮卻又能叫人歡喜的方式。=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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