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想鼓起勇氣婉拒,肚子卻在此時高鳴起來,惹得他嘴裡那還沒說出口的「多謝林大人,下吏已吃過了。」的話卡在嘴邊沒能說出來。
林聞安聽見這肚子叫得實在響亮,無奈道:「不妨事,進來一起用吧。」沈海也實在不敢勞上官三催四請,何況……他也委實耐不住那不斷鑽進鼻腔的香氣,只好連聲道謝,低頭進來,挨著凳子邊坐下了。
林聞安倒了杯熱乳茶遞給他,又瞥了眼他體型,分了一半膾飯、三塊雪餅和一個林檎與他。
沈海自然又忙起身道謝,他叫人坐下,便自顧自吃了起來。
對面那矮胖小吏果然等他開始吃了,才告罪動了筷子。
一吃,兩眼發亮,再吃,只咽口水,三吃,再沒忍住,當著上官的面冒出了「嗚」地一聲。
林聞安抬眼看他,心想,怎會有人吃個飯這般大動靜的?
沈海也恨不得掘個地洞鑽進去,卻又捨不得放下筷子,只能面紅耳赤地接著吃,等他吃完,林聞安早巳用畢,他忙不迭起身收斂了碗碟,乖覺地自請拿去清洗,臨去時又忍不得回頭,堆起一臉笑,傻呵呵地問道:「敢問大人,這朝食是哪間食肆的手藝?好生美味啊!」
他自小別無嗜好,唯有吃喝二字無法割捨。遙遙想當年在辟雍書院讀書時,人人皆以甲榜頭名謝祁為楷模,他卻不同,反倒視每回都能吊在甲榜最末的寧奕為榜樣。那寧奕不僅讀書運氣奇佳,春闈時吊在進士科最後一名成的進士,授官後因不慣官場濁氣,竟又掛冠而去雲遊天下,其間還著了幾本美食雜錄,遍嘗各地珍饈美饌。
沈海好生羨慕他,也一心想過那樣瀟灑的日子。
可寧奕出身士族,家中富足方能支撐他這般隨心所欲,他卻不能。而且……父母在不遠遊,他不能拋下爹娘啊。不過他也早有打算,娶妻生子都無所謂,他只想待爹娘百年歸老,再不做這小書吏了,若是身子骨硬朗還走得動,他也定要去外頭走一走、吃一吃。
至少他這一生,唯有晚年,他不要再如此勞形案牘地虛度了。
林聞安則聽他這般問,默然片刻。
這小吏好似滿腦子只有吃食啊……不過念及這到底是如意的營生,便耐著性子如實相告。沈海頓時兩眼瞪圓,居然在國子監!國子監中何時有這等美味,他竟然不知!
不成不成,今日下值,他一定要去探一探!
因惦記要準時下值去吃那口吃的,他這一整日當值都好似打了雞血,奮力埋頭苦幹,總算在下值打更的梆子聲敲完兩刻鐘後完成了今日的所有事務。終於可以去吃晚食了!
不管文書房主事那不悅地打量著他的神色,沈海抓起自個的塔鏈撒腿就跑,在小黃門那取回了自己的官牌,他便一溜煙跑出了東華門,卻發現御街前頭,換了便袍的林大人正與個胖和尚相談甚歡,往前行去。
真倒霉啊,怎的一出衙門就撞見上官!
而且林大人不是日日都要忙到天黑的麼,怎麼今日也和他似的,踩著點兒便下值了。
沈海連忙剎住腳,他不想出了衙門還與上官打招呼寒暄,他便鬼鬼祟祟躲在御街兩旁的樹後頭走,生怕被林聞安看見。
但走出御街後,他便發現,不對啊,怎麼林大人看著也是去國子監呢?且馬上要拐進岔路,道兒窄了,再無處可躲。
唉!沈海只好硬著頭皮上前打招呼。
林聞安側頭瞥他一眼,心下也覺詫異。他念著如意今日新店開張,家中必定忙碌,加之開印首日衙門裡事務不多,便想早些回去瞧瞧,不想行至御街,就遇著興國寺的和尚。這胖和尚怕是得了梁大璫提點,又或是打聽過他與姚家的淵源,一見他便滿臉堆笑迎上來,說是正要去姚家與姚小娘子商議糕餅作坊的事兒。
雖不喜這和尚前倨後恭的做派,但糕餅作坊一直是如意心頭大事,林聞安便由著他結伴同行,往夾巷去了。
這快到國子監了,吃了他一半朝食的小吏竟然也來了。
於是一人行成了三人行。
沈海跟著林大人進了國子監夾巷,好奇地到處瞧。說起來他也是頭一回來這兒,他從前在辟雍書院讀書,但也聽過國子監的許多風趣軼事,之前他就聽說國子監的膳堂與他們辟雍書院的膳堂差不多,都是難吃如泔水。讓他聽了心裡也略有些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