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成親吧。」
話音未落,帶著一絲決絕的意味,那挺拔的身影已向她傾俯下來。
黑暗中模糊的眉眼,漸漸從濃稠的夜色中掙脫出來似的,在她眼前越來越清晰。他的鼻尖輕輕蹭過她的鼻翼,一雙手穩而小心地托起了她的下頜。接著,唇上便落下一抹微涼的觸感,唇瓣也被輕輕含住。
剎那間,萬籟俱寂,思緒空白。
只剩下一個傻傻的念頭:
原來他的唇那麼軟。
***
程娘子領著今晚異常沉默的兒子,行至家門口,掏出鑰匙開了門鎖,抽掉門閂。母子倆先後側身進屋。程娘子先點起燈,又回身將門閂重新插好。再轉過來時,瞥見程書鈞落寞的背影已閃進了自己臥房。
她在原地立了片刻,終究還是擎著油燈,上前敲了敲兒子的房門。
裡頭無人應聲,她便輕輕推開了。
程書鈞不曾點燈,屋裡黑漆漆的。他連衣裳也未換,便歪歪地倒在床榻上,腿還斜斜拖在地上,顯是極疲乏了。程娘子默默舉燈坐到床沿,側頭見他臉埋在被褥里,便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背,輕聲道:「洗洗再睡罷。」
他不動彈。
程娘子便索性在他腰間狠狠一掐。
程書鈞吃痛,果然彈坐起來。
她挑眉厲聲道:「明日都要下場考試了,做出這副樣子來作甚?」
程書鈞低下頭去。
「你讀了這許多年的書,三歲就開蒙,娘狠著心送你進私塾讀了三年,六歲考國子監童子試,你一舉便過了。可你爹卻死了,往後都是我們母子二人苦熬過來的。你讀書辛苦,娘看在眼裡,可你不能輕賤自己啊!」程娘子訓斥道,「平日便罷了,十年磨一劍,是魚是龍便看明日了,難道你要叫這許多年的辛苦白費不成!如今竟分不清何事要緊,何事該做麼?你多大了,這些道理還要娘來教你?」
程書鈞攥緊了拳頭,咬著唇,半晌用力搖了搖頭。
「如意是個好女子,娘知道。」程娘子看他那樣子,更是恨鐵不成鋼,乾脆挑明,「你對人家的心思,娘也一清二楚。但娘也知道,如意的心思,你也一清二楚,是不是?那你又何苦做出這副樣子來?你明明知道不可能了!」
程書鈞整個人一震,抬起眼來,有些驚懼又慌亂:「娘……」
程娘子哼了一聲:「我是你娘,又不瞎!我一手拉扯大的兒子我要是看不出來,我真白活了!」
程書鈞便又像被抽了脊骨,頹然彎了背脊。他垂著眼,自厭道:「娘說的話我都懂,我也曉得……可我……沒出息,總忍不住,總……」他忽然一頓,眼角一濕,淚竟應聲而落。
程娘子見了,心裡也難過起來,躊躇半晌,還是伸手輕輕摟住他肩膀,緩了口氣道:「阿鈞啊,慕少艾並不可恥,你這個年紀也是常情。但你要知曉,這世上千千萬萬人,一舉便能尋得共度一生的人何其難。你看九畹阿姊,兩次都未能與夫君長久,她的良人又在何處呢?你才十七,比如意還小兩歲,怎知自己的命定之人在何方?如意雖好,卻顯然不是你命中之人……你要知曉一個道理。」
她說著,伸手將程書鈞深覺羞愧而死死埋下去的臉扳過來,用力揩去他臉上的淚痕,語氣卻放得溫和:
「就好比你見著山澗溪流中有一尾華彩熠熠的小魚兒,」程娘子緩了口氣道,「你想挖個溝渠,將它引入自家的池塘中,可它卻寧願逆流而上,去旁的水域棲息也不願到你那兒來。為何?那是因你池水尚淺,四下荒蕪。所以你要挖塘、要蓄水、要栽蓮,讓自家池沼豐茂清朗,待到水暖風清,便會有小魚兒願意游來了。到了那時,你無須強求,它也不會遊走的。」
程書鈞垂了眼睫,輕聲道:「可是,不是那尾小魚了。」
程娘子揉了揉他腦袋:「痴兒,可你除了那尾小魚,還得了一池碧水、蓮葉田田、晴光映日,不再是那等無人問津的荒塘淺窪了。你變成了這般清朗豐茂的所在,自然會引來其他一樣靈秀、一樣華彩且戀你池沼的魚。你對於眷戀你的小魚而言,亦是獨一無二的淵潭啊!又何必總惦念著那尾萍水相逢並不屬於你的?人生在世,本是一邊得意一邊失落的,缺憾是常情,你要受得起,要挺直脊樑。」
「莫怕,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在娘心裡,傷心了彈彈淚也無妨,只是流了淚也要打起精神來。」程娘子直視著他,「若是平常,娘也不絮叨這許多,由著你傷心也好,氣餒也好,一時迷障也好,人麼,年紀輕時旁人說千萬句也無用,不如自己經些風浪才能成器。但明日是科考,你容不得虛耗了。現在,好生安歇,明日便好生應試,莫要辜負自家多年辛苦的心血,你可曉得了?不過……」=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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