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高官子弟,在此時也沒有任何優待。
林司曹怕耽擱時辰,便趕忙將騾車拴在路邊,花了十文錢請個閒漢看著,便緊緊攥著兩個兒子的手,再叫兒子也拉緊了程書鈞,四人奮力地從人群里擠進去,好不容易按考號尋到了排隊等著入場的長隊,林司曹又將三人攏過來,嚴肅地說:
「好兒郎們,不要緊張,見了題目不忙動筆,先在草紙上大致寫些思路,再仔細謄抄上去,不要寫別字,不能塗改,否則立即換一張紙。會答的先答,不會的後頭再慢慢想,不要傻子似的盯著一個題苦思半個時辰都不動筆,知曉了嗎?還有,即便是不會的,胡謅也要寫滿,即便你們將那題抄一遍都不能交白卷,知曉了嗎!」
三人緊緊點頭。
林司曹才挨個拍了拍他們的膀子,見人流往前流動了,自個都緊張得聲音顫抖了,還道:「去吧,別緊張啊,餓了就吃點心,別喝太多水啊,堵鼻子的香棗帶了麼?考棚里的茅廁臭得很,還不許關門,你們千萬別夜裡去,當心稀里糊塗掉下去,爹當年科考,就有人因掉進糞桶棄考的……」
「還有,筆啊,夜裡要用草紙包起來,擱在炭盆邊上,否則第二日一早筆尖凍硬了,又要費時去潤筆,便浪費時辰了……炭盆夜裡睡覺也得小心,別踢翻了,要是燒了卷子就遭了……」
林司曹嘮叨起來竟沒完沒了了,空氣中瀰漫著汗味、墨味和一種無形的焦灼的味道。程書鈞與林家兩兄弟排了許久,總算輪到了。廂軍個個都長得凶神惡煞,粗糙的手在他發間、衣縫裡摸索,又將他考囊里的物事一件件抖開細看,連那火鍋硯台都掀開蓋子翻來覆去瞅了又瞅。
確認無誤才揮手放行。
林司曹還在人群里踮著腳大喊:「都莫要心急啊!」
這些話其實早已聽過千百遍了,程書鈞直到在洶湧的人堆里順利進了考場,尋到自家考號坐定,只覺著耳邊都還嗡嗡迴響著林司曹的聲音,但一直緊繃的心弦總算鬆了一半。
春闈科考,不止汴京城本地兩所官學、無數私塾的學子,連周邊州縣的生員,也都會匯集京城赴考。貢院內,一排排低矮的考棚鱗次櫛比,望不到頭。
但他運氣還不錯,沒有分到入口處吵鬧的考號,也沒有分到最末尾靠近糞桶的「臭號」,正好在中間,他長長呼出了一口氣。
他才剛從考囊里取出筆墨紙硯,周遭考號便已陸陸續續坐滿了人。各色衣衫的人影幢幢,甚至有一人路過他考棚時,忽地重重哼了一聲。程書鈞奇怪地抬頭,才見那人穿著辟雍書院的衣袍,臉上帶著明顯的不忿。
國子監與辟雍書院多年互不相服,尤其旬考時,兩所學府做一樣卷子,還要合榜排名。不單博士們計較甲榜上哪邊生員多,學子們也暗暗較勁,斗得更是厲害。
他皺了皺眉,沒多理會,拿了墨條出來,在火鍋硯台里慢慢研墨。
清冽舒緩的墨香稍稍驅散了號舍里的霉濕氣。
程書鈞眉頭漸漸鬆開了。
他與林大幾個帶的墨條都是姚小娘子特意與景玉軒調合出來的獨特味道,獨獨知行齋有售賣,外頭是買不著的。她請制墨的匠人在墨里混入了薄荷冰片與薔薇香,因此聞起來清涼無比,薔薇花又有寧神之效,不僅提神,還叫人心頭平靜。
不一會兒,又有人路過,那人應當是私學裡的,好奇地盯著他那已研了滿滿一圈墨的火鍋硯台,羨慕地「咦」了一聲,腳步頓了頓,想多看兩眼,被後頭的廂軍一聲怒喝:「磨蹭什麼!快走!」才趕忙點頭哈腰往前去了。
之後又遇上幾個辟雍書院的學子,瞥見他擺出來的文房,也都低聲嘀咕:「怪了,今年國子監的人怎麼都背一樣的考囊,用一樣的筆墨,連這怪模怪樣的硯台也都是一樣的……」
他低頭看了看自家筆墨紙硯。
不只他,目光所及,今日赴考的國子監同窗,都穿著一樣的衣裳,十有八九也都用姚記的文房,連最遠處考棚里耿灝的桌上,那支招搖的象牙柄筆也不見了蹤影,換成了與大伙兒一樣的普通竹管筆。
他不由得笑了笑。=quothrgt
哦豁,小夥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yanqing/21_b/bjZ5A.html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gt.)
span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