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如意和周櫸木夫婦約的時辰是申時,如今還不到午時,她還有好幾個時辰的光陰可以慢慢消磨呢。姚如意已經把李子醃上了,等會兒把驢餵了,就這麼坐在廊下,邊吹著午後和風邊吃,多愜意啊!
今兒也算是姚如意最後一日偷閒了。
畢竟明日學子們就考完了,到時巷子裡指定又要連著熱鬧幾日了。
把醃進甘草話梅糖鹽水裡的李子擱在廊下,姚如意趕忙緊走了幾步,加快腳步去灶房窗台前取來了小驢專用的「奶瓶」。被拴在鋪子裡的小驢崽子那叫聲已經愈發悽慘急切,好似她再不來,它立馬就要餓死了似的。
這瘸腿小驢嗓門越來越大了。
它才個把月大,瘦得可憐。姚如意抱在腿上也不覺沉。聽說初生健壯的驢崽子都有十五斤,可姚如意昨日忽發奇想,用大秤桿稱它,它竟只有十二斤。
比剛落地的驢苗還輕,實在不可思議。
它長了一身灰毛,僅有鼻頭和腹部帶點白毛,幼驢的絨毛淺灰蓬鬆,遠遠看著都不知它這麼瘦,但若是撥開毛,就能看到毛底下皮緊緊貼著骨頭,肋骨歷歷可數。真不知它怎麼活下來的。
因它還小,每兩個時辰要喝一回奶,姚如意領它去貓狗醫館時,見路旁有老翁舉竹竿賣竹筒水瓢,她靈機一動,蹲下挑了兩個巴掌大的厚皮葫蘆。
葫蘆殼堅密,形制多,不怕曬不怕水不易霉,是上好的容器。此時常用來做藥瓶、做水囊、儲存種子、剖開做水瓢。聽聞長江上的漁樵,還會在腰上捆綁一圈大葫蘆,可作為「腰舟」渡河。詩句中曾說的「中流失船,一壺千金」,這「一壺」便是指的是葫蘆了。
姚如意便專要那等兩頭都圓肚粗腰的,葫蘆柄短圓又粗的,選時還將葫蘆柄往驢嘴邊比了比,挑了兩個長短粗細合宜、便於它銜咬的形兒。選好以後,請老翁當場從葫蘆底開了拇指粗的洞,掏淨瓤子,又在柄上鑽通幾個針眼大的孔,底部配上嚴絲合縫的木塞。
灌水試了試,能從柄口小眼慢慢滴出水來便成了。
如此便得了兩個簡易的葫蘆奶瓶。
那老翁做這葫蘆奶瓶時也若有所思的,瞧瞧姚如意,又瞧瞧她的驢,似乎有種豁然開朗之意。之後沒過兩日,姚如意便在貓狗鋪子裡見到繫著腰繩、葫蘆皮上刻了水線刻度,周身精雕貓首犬頭的葫蘆奶瓶了。
聽聞還能照著家中貓狗的模樣定做刻樣呢、
這麼快就上市啦?把姚如意看得極佩服。
話說回來,有了這葫蘆飲器,餵小驢便省事多了。將牛乳從底口灌入,塞緊木塞,倒轉過來,把鑽了小孔的葫蘆柄塞進它嘴裡,它自個便會仰著頭極為努力地吮吸著。
一開始它力氣不夠,姚如意便得一直傾斜著葫蘆餵它,一頓奶能吃兩刻鐘,一日餵了四回,可隔日功夫,它力氣便見長,精神也旺了,叫聲更是響亮。有一回它餓得直叫,姚如意在灶房忙著攪和炙肉腸的肉漿沒聽見,它竟又嚎又撲騰,從籃子裡翻了出來。
這也算好事兒,說明它兩條前蹄加上另一條後蹄都是好的。
姚如意便覺更有信心了。
如今夜裡也省心,只要臨睡前在葫蘆上系個繩,灌上奶,微微斜在籃子上,半夜時都不用人起來餵了,小驢自個有力氣揚起脖子來夠,喝完了明日一早起來,把夜裡的葫蘆洗刷後倒扣曬乾,換另一個使便是。
再往後它大了,奶也能減少,夜裡添把鮮嫩草料便成。
不過姚如意還挺稀罕它的,白日裡只要得閒,便不讓它吃葫蘆「自助奶」,都是抱著它,慢慢地餵。
驢是很聰明的,也愛乾淨,姚如意每日都給它換墊的乾草,還給它擦蹄子,小驢身上便也沒什麼味兒,非要湊近聞,大約是有股牛乳的膻味兒,還雜著點乾草的味兒,也不大難聞。
也不知是不是知曉有人待它好,它的性情不像孟家的驢那般犟,反倒很黏她。吃飽了,便自個把腦袋垂下來,溫順地擱在姚如意腿上或掌心裡。喚它一聲「姚得水」,它便甩甩短尾巴,輕快地「咴咴」應著。
沒錯,小驢隨她姓。
名字取自後世一頭知名影驢的名兒。
今兒捏著葫蘆,看姚得水仰著頭「啪嗒啪嗒」一氣喝乾了奶,姚如意還夸它「真厲害」,給它抹淨嘴。歇息片刻,便取一條柔軟寬布帶,自它後腹穿過,把那因瘸腿站立不穩的後肢提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