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污穢的人間,她不想留下了,那他甘願陪著她走。
反正,他這副老骨頭,留著也是無用。當初是他這老眼昏花,看走了眼,定了這樣一門婚事,才將孫女兒害到這幅田地。
錯都在他。這悔恨日日夜夜啃噬著他,讓他難以安眠。走了也好,一了百了,省得煩心,也能一家團聚了。
可是……最後關頭,如意卻用盡力氣把他推到了窗邊,為他揭開了一條細小的縫,自己卻蜷縮在炭氣最濃的爐子旁……後來,她漸漸沒了聲息,臉漲紅了,又微微發青……
姚啟釗卻還活著。
他拼命掙扎著,想往孫女身邊爬……炭氣猛地濃烈起來,他閉上眼,安然等待著……可沒過多久,一絲細微、痛苦卻又掙扎著要活下去的喘息聲,竟斷斷續續地鑽進了他的耳朵……
無法回憶下去了,姚啟釗猛地轉過身,走到了屋子裡無人能看到的角落,面朝牆壁,無聲的,淚如雨下。這一年,他時而糊塗時而清醒,清醒時也真心實意地將眼前這個鮮活靈動的姑娘當成了自己的如意。他過得這麼舒心、踏實。
夢裡無數次期盼過的好日子,也不過如此了。
所以他說,謝謝她。謝謝她還替她活著。
他可憐的那個如意啊,去了她願意去的地方,不會再痛苦了。
但因為她,他卻還能看著他的如意活蹦亂跳,看著她出嫁,看著她笑、看她鬧,知道她日後會過得很好,即便將來,他老邁之軀化為黃土,她已能自立門戶,亦有人疼愛相伴,能好好地過下去。
這……便足夠了。
***
過了大半個時辰,姚如意將剛煮好的羊肉湯送進了知行齋,出來時腳步便有些拖沓。她沒有歸家,只在門外的石門檻上坐了下來。
午後是歇晌的時辰,知行齋的木匠們窩在椅子上睡了,巷子裡正好也沒人往來,靜悄悄的,幾聲還不夠嘹亮的蟬鳴,偶爾響一聲。
門檻冰涼,還全是灰兒,她也不在意,只屈著腿,下巴頦兒抵在膝蓋上,兩只手捧著臉,望著國子監後門的老榆樹長得齜牙咧嘴的枝椏出神。
阿爺方才那句謝謝,她也察覺到了。
這句話,是對她說的啊。
她心裡頓時百味雜陳,有些感動,又有些難過,還有些嘆息。
感動姚爺爺竟接納了她,沒當她是什麼邪祟精怪,也沒有怪她占了原主的身體,反倒還對她說謝謝,這世上怎會有姚爺爺這樣的人呢?
明明一輩子都那麼苦了,卻仍一心光明。
難過麼……她也曾暗自盼過,希望這世上除了自己,總該還有人記得原先的那個如意啊。可想來想去,或許也唯有清醒過來的姚爺爺了吧?
這麼一想,又覺得姚爺爺可憐——若他記得,那在往後漫長的日子裡,他一定會,一個人,繼續念著、想著那沒了的孫女的。
或許還是不記得比較好。
剩下的嘆息便是……終究,姚爺爺還是記得的。
他的病想來已好了吧?這倒是一樁好事。
姚如意就這麼坐著,亂七八糟的心思兜兜轉轉,由人及己,不覺又想起外婆,鼻尖驀地一酸。她慌忙低下頭,把整張臉埋進臂彎里,用袖子去蹭鼻尖。
不知過了多久,暖熱的風盪過巷子,帶著點涼意。眼前的光線忽地暗了一小塊,一個影子斜斜地籠住了她。接著,是衣料摩擦的窸窣聲,那人蹲了下來。
「怎麼了?」聲音溫溫的,不高。
不必抬眼,那淡淡的、清苦的藥味比聲音更先一步飄了過來,也讓她在林聞安走近的一瞬便知道是誰來了。而他再尋常不過的一句問話,更是將她心裡那些紛雜紛亂的思緒、那些她強忍了許久的孤寂與悲傷,剎那間便變得洶湧起來了。=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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