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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自欺欺人吧。」女人說。

「對,你說的對。」難言的疲憊一下子涌了上來,薄刃的聲音沙啞起來,她忽然升起了破罐子破摔的勇氣,「夏蟲不可以語冰,你以為她找我結婚就是喜歡我麼,她是想讓我給她處理後事,她想讓我給她報仇,這件事情只能我來做,只因為我會驗屍但也只會驗屍!」

「她逼我,給她驗屍啊。」薄刃面無表情,眼睛裡的光芒一點點黯淡下去,成了一灘淤泥。她慶幸現在下著雨,總算不用在情敵面前露出自己最狼狽的一面。

可或許哪有什麼情敵,無非是兩隻灼死在幻象里的飛蛾罷了。

「她沒有心啊。」額發貼在薄刃的面上,顯得她的面色蒼白如紙,她又重複了一遍,「我們喜歡的人,她沒有心啊。」

女人猛地吸了口煙,大聲地咳嗽起來,斷斷續續道:「戒菸好久了,總算是不用在她面前裝了。」

「如果你還能再遇見她的話。」女人的聲音是淬著劇毒的蠱惑,恍如伊甸園裡引誘夏娃吃下蘋果的毒蛇,「管她有心無心,把她困在身邊就完了。讓她滿腦子都是你,再也沒有機會扔下你先跑了。」

「再說了,如果她真能有那麼一點點心,那都是留給你的。」女人撂下那麼一番話,踩著小碎步,消失在了茫茫的煙雨之中。

可是還能有什麼以後?

懷裡的檀木盒子硌著薄刃的胸口,將那裡的皮膚蹭得青紅一片。薄刃仿佛和個木偶一樣,呆呆的沒點生氣,反而將那個盒子抱得更緊了。

緊得仿佛那盒子是她的一團骨肉似的。

從那天得知鐸鞘的死訊,再到驗屍,後來又辦了鐸鞘的葬禮,薄刃已經有三天三夜沒有合過眼了。

腦子裡裝了太多的事情,一陣陣鈍鈍的痛。周圍的世界沒什麼真實感似的,像是一個陰暗低沉的夢境,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來。

薄刃沒覺得感覺到悲傷或者心痛之類的強烈感情,好像鐸鞘的死已經將她的感情全部都耗盡了,她只能用一張麻木的臉去面對接下來荒蕪慘澹的人生。

胸口的心跳聲都那麼不真實,像是一個瀕臨崩潰的發條似的,不知道哪一天就停擺了。

薄刃休假了半個月,繼續回來工作,一切如常。

周圍的同事也沒覺得有什麼異樣,畢竟,這個世界上愛別離、老病死是免不了的。而活著的人卻是要向前走的。至於薄刃,她在鐸鞘的葬禮上都沒有哭泣,仿佛那種面無表情的面具已經和她的臉融為了一體。

人們大概認為她是個盡職盡責,卻又極其冷淡涼薄的人啊

就連薄刃自己也要這麼認為了。

在鐸鞘死後大半年裡,她的睡眠也慢慢正常起來,又有了新的搭檔和助理。

生活死去了舊的部分,生長了新的枝丫,在漫長的時光里循環往前。

直到某天夜裡,薄刃半夜醒來,摸著黑去了趟洗手間。她的夜視力極好,又是在熟悉的家中,無需開燈就能完成,不用擔心撞到什麼家具之類的。

冰涼的水流過了她的指尖,她忽然想起鐸鞘有次在她家借住,自己半夜起來驚醒了警覺的她。

就在她摸黑洗手的時候,鐸鞘點亮了手機的屏幕,打著哈欠道:

「薄法醫,小心吶,記得開燈。別撞到牆上啦。」

鐸鞘怕驟然亮起的光線刺痛她的眼睛,只是把手機屏幕調到最暗,堪堪能照亮。手機屏幕是一隻胖的像球的琥珀布丁倉鼠。因此,整個手機的光是暖橙色的,映出了鐸鞘一張半夢半醒的臉。

薄刃當時只覺得好笑,在自己的家中還能磕到撞到麼,某人真是咸吃蘿蔔淡操心。

薄刃擦乾了手,關上洗手間的門,怔怔地站了一會兒。

她捂住了自己的臉,驟然之間,滾燙的淚水從她的指縫裡傾巢而出,如同一場盛夏醞釀了許久的暴雨。那絕望的哀泣在靜夜裡聽來,宛如一隻受傷的幼獸發出的垂死哀鳴。

薄刃恍然之間意識到,再也沒有人會提醒自己,半夜起來記得開燈了。

第39章

鐸鞘這幾日也憔悴得很。

守著薄刃沒合眼的辛勞倒是在其次,主要是她對薄刃為何醒不過來門清兒,從而飽受焦慮和自我懷疑的困擾。

昏迷中的薄刃面色蒼白,兩片形狀好看的薄唇閉著,沒什麼血色。透明的補液順著輸液器管道一滴滴下落,沒入到薄刃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之中,維持她的活著的最低能量需求。

鐸鞘買了個小板凳,坐在薄刃的旁邊,仿佛成了一顆固定不動的蘑菇。

她並不擔心薄刃醒不過來,她無條件地相信對方的意志力和堅韌程度,知道她不會沉湎於過去的傷痛之中,困於噩夢的泥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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