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是,待她醒來之後,自己要以什麼樣的身份與她相認呢?
鐸鞘撐著自己的額頭,實在是感到頭痛欲裂。如果坦白是那麼容易的事情,那麼自己也不至於一直拖到今天了。
她凝視著薄刃安靜的睡顏,默默下定決心:
我親愛的搭檔,待你這次醒來,無論你是怎麼罰我,我一定要以真實的身份與你相認。
而現在,讓我去做該做的事情,等待你的歸來吧。
她拿起了搭在床頭的墨綠色披風,走了出去。
「嫌疑人為什麼要殺張憐青醫生嗎?」鐸鞘翻著筆錄,微微皺起了眉頭。
「據他自己說,是因為省人民醫院的醫生沒能救活他九十五歲的母親,於是他怒而殺人。」杜橋也不拿這麼個精靈古怪的小朋友當外人,將調查審訊的結果如實相告。
更何況,在杜橋的心目中,鐸鞘就是被害者之一的親屬,有些事情,警方本來就該向他們坦誠相告。
出乎她意料的是,鐸鞘面上的驚訝和憤慨只是一閃而過,她看著卷宗,似笑非笑道:「那麼,兇手殺人,純粹就是激情殺人,隨機的咯。」
杜橋猶豫了下,仔細回憶了一下嫌疑人的供詞,點頭道:「是的,嫌疑人說他就是想報復這群穿著白皮的畜生,至於殺誰,誰撞槍口上了就是誰,都是一樣的,沒區別。」
「等等。」鐸鞘腦中靈光一閃,脫口而出,「不大對啊。」
「你看啊。」鐸鞘拖過一張白紙畫了個草圖,急切道,「你看啊,當時時間還很早,辦公室里至少有五六位剛下夜班的醫生趴在桌子上睡覺。而張憐青是坐在靠近窗戶的位置的,實際上離門邊最遠,如果嫌疑人真像是他說的那樣,是隨機殺人的話,怎麼可能捨近求遠,去殺距離自己最遠的一個人呢?」
這麼一說,杜橋也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有沒有審訊時的錄像?」鐸鞘問。
「好,你保密。」杜橋猶豫了一下,到底是好奇大過了規矩,決定讓鐸鞘看上一看。
殺死張憐青的犯罪嫌疑人是個五十來歲的中年男人,面目呆板,唇邊留著一小撮鬍子,看上去就是像飽經滄桑,而顯得有些呆滯的普通人。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很難想像這麼一個人會因為一個如此荒唐的理由,用殘忍至極的手段來殺死一個可以說是素不相識,甚至可以說是有恩與己的陌生人。
鐸鞘坐在電腦桌上,一動不動地看著屏幕。
從杜橋的視角來看,這一幕是略微顯得有些滑稽的,像是那種萌寵坐在電腦桌前看主人電腦文件的網紅視頻。小貓崽眼睛睜得大大的,聚精會神的模樣。
但是顯然,它是不可能看懂的。
一個高中生自然是如此,看個熱鬧罷了。杜橋心道。
「你看這裡!」被看做萌寵的鐸鞘渾然不覺杜橋詭異的目光,她忽然按下了暫停鍵,然後將其中的一段反覆播放了幾次,「你看這次,嫌疑人說到自己為什麼要殺人的時候,反覆用手揉了揉鼻子。這樣的問答和動作重複了整整有三次。」
「所以,他是在說謊?」杜橋有些驚詫,趴過來和鐸鞘一起看,確實如她所說。
「人在說謊的時候,會下意識地想要遮住自己的口鼻,以掩飾別人對自己表情的窺探。」鐸鞘挑了挑眉,腦子裡轉過千百個念頭,卻無一落到實處。
她抓住杜橋的胳膊搖了搖,說:「那問出真相的事情就只能拜託你們了。」
杜橋點了點頭,剛要回答,只見鐸鞘的瞥了手機屏幕一眼,面色大變,像是旋風般衝出了警察局。
五秒後,鐸鞘又像是一陣風一樣吹進了杜橋的視線里。
「姐姐,能借件防彈衣嗎?」鐸鞘可憐巴巴地問。
「可是可以,但是為什麼……」杜橋還是拿給了她。
「薄刃醒了,薄刃她醒了啊!」鐸鞘麻溜地套上了防彈衣。
「啊,那是好事啊,我去看看她——」杜橋的話音未落,鐸鞘已經不見了。
「所以……」杜橋愣在原地,後知後覺道,「見薄刃需要穿上防彈衣嗎……」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鐸鞘在薄刃的單獨病房前徘徊了很久,就是不敢推門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