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林棋冰現在的思緒模式已經和系統母體差不多,她——或者說祂看待任何事物,包括懺悔之城的普通主播們、聯軍同伴們、曾經的自己和身後的劇本角色們,都難以修正地帶著俯視和冷漠。
沒有傲慢,因為傲慢本身就是一種情感色彩,但就像人類小孩俯視積木,那些數以萬計的人的生與死,他們幸福或者哭泣,建築挺立、倒塌還是被血染盡,不過是積木不同的堆疊方式罷了。
沒有好壞,只有值得不值得容許這樣的事發生。
林棋冰適時在大腦中對抗這種思路,她時刻默念著自己的目標:關閉懺悔之城,開啟靈魂炸彈,關閉懺悔之城,開啟靈魂炸彈……
靈魂炸彈是什麼?
林棋冰忽然感覺一條存在於大腦卻沒調用過的知識涌了過來。這條知識來自Rum而非林棋冰或系統母體的侵擾。
哦,她讀完一遍,心中泛起淡淡的安定。本來對抗不休的系統母體也湧來一陣能代表數據的情緒:母體在表示讚賞。
讚賞祂創造的第一個孩子的深謀遠慮,即便這是在違逆之後的保險手段,但祂來自人類A的那一部分殘餘在透過林棋冰打量Rum這個最滿意的作品——系統最嚴苛最冷酷的管理者,也是最要殺的叛徒。
林棋冰按下靈魂炸彈的念頭,黑船已經靜止懸浮在太陽低空,與太陽建模以相同的軌跡速率運轉。可能用電子望遠鏡遙遙看過來,黑船就是太陽表面的一個黑點吧。
無比光輝和冷酷的母體太陽上,長出了林棋冰和邪祟黑船這樣一個陰冷的黑點。
並且她要擴大,再擴大,直到黑色吞噬太陽。
「系統超權限體,你好。」系統提示音自動響起,有些錯亂的厚重感,「檢測到超權限體的指令通路互相拮抗,系統基礎部分自動封鎖,包括但不限於:清蟲程序、系統自動維護機制、防火牆和21:02:33分自動封存的懺悔之城現行程序……」
林棋冰感到頭腦中和遠方同時有什麼東西凝固住,現在積分獵奪賽的決賽是非打完不可了。
只是不知道沐朗他們有沒有接收到她的信號。
林棋冰踏上建模太陽,黑船自動化為模型大小懸浮在她身後,莎麗等人留在船上,事實上,她們在接近太陽的第一時刻就全都從甲板跑進船艙里,免得數據模型被燒毀。
林棋冰在太陽上每走一步,腳踏之地那種黃絨絨的炙熱的光火就會自動分開,如同被燒掉的楊絮,露出下面蒼白冰冷的裸地。
「為什麼不現身。」林棋冰冷聲問道。
旋即,她身後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羊毛卷女士的大花衣褲已經換成銀灰斗篷,微微笑道:「好久不見了。」
林棋冰挑了下眉,「你還保持這個形象做什麼?#039她#039只是一個夢境,現在已經沒有了。」
羊毛卷沒脾氣地說:「R見過本來的我,但小林你可沒有,我這樣你能熟悉一點。」
林棋冰:「隨你便吧。」她走向系統母體,她們倆現在誰也不能攻擊誰,完全無法像主播那樣變出道具砸向對方,就連繫統空間控制權的爭奪也不在明面上,而是在頭腦和精神里。
羊毛卷模樣的系統母體盤腿坐在地上,這是個相當世俗的動作,羊毛卷也是五短身材,但她做起來就是很有種權威自若的感覺,「你這孩子,變得越來越不可愛了。」
林棋冰也坐下,誰也不知道這熟稔並坐的兩人在意識體內發生著多麼殘酷的角力,但兩人的表情都絲毫沒變化。羊毛卷召喚出一方大屏幕,林棋冰又一揮手,大屏幕上出現了懺悔之城的占據,那邊快天亮了。
羊毛卷問:「你不介意我看你的同伴啊?」
林棋冰冷然:「他們是主播林棋冰的同伴。」
羊毛卷笑了:「對,你現在是系統超權限體。和數據實體不再是一種東西了,自然也不再會有那種低下的情感機制。」
#
懺悔之城的戰火還在繼續,但不知怎的,聯軍從早上開始就有偃旗息鼓的態勢。
他們倒也不是不打,只是十局七輸,不得不朝第二駐地內圍撤退而去,就連提燈人駐地也縮水了一半。
不過要緊的地方都還在,被人牢牢守著,遲一婉經過出來,直接走到大會議室沐朗的位置,問:「計算數值怎麼樣了?」
沐朗頭也不抬:「我們的地盤占有率從50%變成了39% 。」
遲一婉立即道:「不能再讓了,來一波短暫的大反攻,將地盤撲回來。」
她的命令經由具象整理,分別發往各個地點,聯軍如期反撲,如果不是聯軍常年對決策層的信任到達頂峰,也沒法這麼幹,沒有幾個團體能經受起這樣的反覆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