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山洞內,都是森森的人骨。
小紙人一刻不停地掠過那些骨頭,往更深處飄去,終於見到了幾個活人。說是活人,卻也和死了差不多,身上沒有一絲活氣兒,樓家的奴印袒露在長滿老年斑的手臂上,像是一隻吃人的眼睛。
那幾個老人倚在石壁邊,一動不動。他們頭髮已經花白,臉上生滿皺紋,皮肉鬆弛,只艱難地維持著微弱的呼吸。
滿山洞裡,除去累累屍骨,只剩下幾個活死人。
郁危眼底的溫度一點一點褪去,幾乎壓抑不住翻湧的怒火,死死攥緊了手。
或許是察覺到了他驟然起伏的情緒波動,郁危的手指上,纏繞的靈絲極輕地被牽動了一下,緊接著他聽見謝無相的聲音:「歪歪。」
平穩的心跳聲順著靈絲傳來,微顫的發麻,郁危幾乎已經習慣了對方時時刻刻的存在感。很神奇地,他平靜了下來,說:「我到地方了。」
謝無相這次沒有和他閒扯,直截了當地問:「遇到麻煩了嗎。」
郁危一愣:「……嗯。」
「等我,」謝無相道,「不要自己逞強。」
小紙人踩在石頭上,伸向身前人的手在半空中一頓,靈力唰地散了,有種被當場抓包的錯覺。
即便如此,郁危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沒錯,自己如今自身都難保,更沒辦法幫眼前的這些人脫離痛苦。
正想著,小紙人的手被靈絲扯得一動,輕緩的聲音傳過來:「早點回來,小小一個人,不要自己去不安全的地方。」
身為主人,被自己的靈引反牽制住的,他還是頭一個。郁危匪夷所思地盯著自己的紙手,沒好氣道:「我知道。」
話雖如此,小紙人還是輕手輕腳地向這些活死人靠近了些,想確認他們的狀況,對上那些視線時,身形卻猛然一滯。
那些眼睛乾淨澄澈,沒有一絲屬於老人的渾濁,分明是二十幾歲年輕人的眼睛,如今卻只剩被折磨後的痛苦深埋其中。
這些不是老人。他們是被老劫奪走時間的年輕人。
郁危只覺得渾身都有些發冷,下意識蜷起手指,扯緊了靈絲:「……謝無相。」
「樓家在後山,用藥奴養劫。」
照著這條思路細想下去,不由心驚肉跳。樓家從外面擄來的藥奴,統統被扔進後山成了滋養老劫的養分——他們要人為地創造出一個浩劫。
甚至連他現今身上所纏的劫,也是來自這裡。
村長被子母結控制、襲擊他的黑氣、秋娘身上的奴印,甚至更早一點,那座廟中神像里掩藏的邪炁,十五年前他為什麼會被樓渙送上崑崙山,草蛇灰線,一環連一環,原來早就埋好了。一切的源頭就在這裡,就在前面。